冻雨把盘山公路浇成了镜子。
林深趴在断崖边的乱石堆里，望远镜镜头蒙着层血雾——那是三小时前突围时溅上的。他舔掉虎口裂开的血痂，听见身后方拓给霰弹枪填弹的金属摩擦声，像用砂纸打磨骨头。
“陈家走私车队的信号消失了。”方拓把热成像仪甩过来，屏幕雪花里浮着最后捕捉到的车牌片段：【金·K-1900】。林深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组数字是陈露“遗书”末尾的编号。
“王德发带村民封了北路口。”叶青梧的声音从加密耳麦里传来，带着监狱探视窗玻璃的震颤感，“他刚用推土机碾了我们的物资车，说要替他儿子报仇。”
林深攥紧狼牙吊坠。五天前村民暴动，他设计让首富陈昊的推土机“意外”撞塌了王德发儿子的赌场。现在那堆废墟上飘着招魂幡，幡布底下埋着他们仅剩的卫星信号接收器。
“赌场废墟下面有东西。”方拓突然把热成像仪怼到他眼前。冻雨淋透的瓦砾堆深处，隐约透出长方形红光——是走私文物专用的恒温箱。
山崖下突然传来集装箱卡车的轰鸣。
第一重围猎在子夜降临。
十二辆改装重卡呈楔形冲破雨幕，车头焊接的尖刺刮蹭岩壁迸出火星。陈昊坐在第三辆卡车的驾驶室里啃羊腿，油手在GPS屏幕上划出包围圈路线图。当车队逼近赌场废墟时，所有车顶突然掀开防雨布，露出蜂窝状的无人机发射巢。
“给林先生放烟花！”陈昊对着对讲机嘶吼，羊骨砸在车窗溅起黏稠油花。
西百架无人机蝗群般扑向断崖。方拓的霰弹枪轰碎第一批俯冲的机群时，林深正用匕首撬开赌场废墟的预制板。恒温箱里躺着的不是文物，是叶青梧入狱前没收的警用配枪——弹匣里压着七颗刻有“周”字的特制子弹。
“老周要你死。”方拓踹飞冒烟的无人机残骸，枪管指向天空的手写体编号。那些无人机翼翅内侧，全用朱砂画着《道德经》西十八章的符咒：“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林深突然扑倒方拓。两架加装炸药包的无人机撞上他们身后的山岩，冲击波掀飞的碎石里混着半本《金刚经》。经书残页被雨水泡胀，露出夹层里苏红绫的笔迹：“金三角货船明晚靠岸”。
第二重围猎在黎明前发酵。
当林深用警枪打爆最后一架无人机时，冻雨骤然转成冰雹。陈家车队突然掉头撤退，山路上却浮起更多引擎声——这次是王德发带领的村民摩托队。改装摩托焊着钢筋护栏，车头绑的扩音喇叭循环播放叶青梧的“认罪录音”。
“他们用青梧逼你现身。”方拓往枪管浇威士忌防冻，酒液在冰面上燃起幽蓝火焰，“老狐狸算准你会心软。”
林深把警枪插进后腰。冰雹砸在陈露送的瑞士表蒙上，裂纹恰好截断“6：19”——陈露“跳楼”的时间。他抓起经书残页塞给方拓：“去码头截苏红绫的货船，船号刻在第七颗子弹底火里。”
摩托队的探照灯锁死断崖那刻，林深独自走向盘山公路。王德发举起土制燃烧弹时，林深突然掀开夹克——腰间缠满雷管，引线拴在陈露那条褪色丝巾上。
“赌场废墟底下埋着三吨化工原料。”林深的声音被冰雹砸得支离破碎，“你儿子欠的高利贷账簿，就压在原料桶下面。”
村民的摩托引擎陆续熄火。王德发举燃烧瓶的手开始发抖，车头喇叭还在嘶吼叶青梧的假录音。林深趁机扑进路旁排水渠，冰水瞬间浸透绷带，血渍在渠底晕开成卦象。
他在涵洞尽头撞见周玄策。
青袍男人正蹲在废弃的养路工棚里煮茶，红泥炉上煨着的紫砂壶刻满《心经》。林深滴水的枪口对准他眉心那刻，周玄策用铁夹从炭灰里扒拉出烧焦的狼牙吊坠——林深母亲唯一的遗物。
“陈家车队运的是空箱。”周玄策吹开茶沫，棚顶冰雹声像算珠砸落，“真的青铜鼎在苏红绫船上，鼎腹铸着你父亲的赎罪碑文。”
林深扣扳机的手指僵住。父亲参与国企改制时，正是用“破军小组”的名义转移资产，那些钱最终变成金三角的毒品。
“您教我的天道呢？”林深听见自己牙齿磕碰的声响。
周玄策突然掀翻茶案。滚烫的茶水在结冰地面蒸腾起白雾，雾气显出行草写的禅语：“杀富济贫的种子，结不出救世的果。”
工棚铁门被重型机械撞飞的瞬间，林深看清推土机驾驶室里陈昊扭曲的脸。周玄策把狼牙残骸抛向林深，自己迎向推土机的钢铲。
“天道不在鼎上——”青袍身影被铲刃吞没前，嘶吼混着金属撕裂声炸开：“在众生颠倒的梦里！”
林深滚进山涧时，摸到腰间只剩六根雷管。最后一根绑在陈露丝巾上的引线，早被冰水泡成烂麻绳。
对岸码头突然升起信号弹。方拓站在缉私艇甲板上挥动缅甸弯刀，他身后是双手反铐的苏红绫。女人颈动脉处新纹的狼头刺青正在渗血，与陈露假死时颈部出现的纹身一模一样。
冰雹砸进林深撕裂的伤口。他想起苏红绫越狱前夜，隔着探视窗玻璃画的符咒——正是无人机翅膀上“为道日损”的“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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