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玄音录》
第九十九回 芽生暗壤藏幽影 契结新盟探诡踪
刺桐嫩芽破土的第七日，泉州城的晨露里浮着淡淡的紫雾。阿霜蹲在妈祖神像前，看着新栽的树苗根部渗出银丝般的水脉，链枷突然在她掌心震颤——这位打锡巷走出的烈性子，链枷是巧灵亲授的锡器，掌心总缠着浸过锡水的布条。左肩那朵刺桐花形的烫伤，是七岁学淬火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与金钗图腾共鸣，锡器表面映出的倒影里，她肩头的图腾多了片新叶，叶尖却泛着诡异的黑。那些水脉正顺着泥土缝隙往开元寺经幢蔓延，像极了巧灵打锡时的焊痕。
“阿霜姐，快看这个！”爻爻举着半片刺桐叶跑来，女童的算筹在口袋里发烫，竹片边缘凝着白霜。她是英梅的关门小徒，算筹是十二根灵竹削成，每根都刻着微型卦象，胸口还挂着英梅圆寂前塞给她的佛珠，其中三颗嵌着巧灵熔的锡珠。“昨晚我梦见那朵紫花苞了，它在笑，还说‘第七片叶子长出来时，该收利息了’。”话音未落，叶尖突然滴下一滴紫液，在地上蚀出个米粒大的坑。
婉音正用竖琴残片给树苗松土，这位南音世家的传人，竖琴共鸣箱里藏着英梅的佛珠，脖颈处蜈蚣状的旧伤是十年前为护爻爻被蛊虫所噬的痕迹，每逢阴雨天便会渗出淡血。琴弦突然自动绷紧，弹出几个破碎的音符，她低头看见泥土里埋着半截锁链，链环花纹与巨手鳞片一模一样。刚想拾起锁链，指尖就被弹出的紫雾烫到，皮肤上立刻起了串水泡，水泡里浮着微型梵文符咒，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这些新芽不对劲。”冬铃的绣针悬在半空，绣线顺着树干往上爬，在第七片新叶上绣出小小的锁纹。这位锦云绣坊的继业者，银灰色瞳孔能看见魂魄的丝线，腕间护生铃是锦云所赠，铃芯嵌着半枚绣针，针尖总凝着不易察觉的血珠。“锦云姐的绣谱里说，被邪祟附身的草木，会在子夜时分哼咒。”话音刚落，整棵树苗突然摇晃，叶片摩擦声竟像极了迦罗娜的低语。
阿桃蹲在第十二棵树苗前，药篓里的青铜药铃对着树根嗡鸣。这位灵素医庐的小徒弟，指尖常年沾着草药汁，指甲缝里总嵌着沉木碎屑，那是海底取木时留下的纪念。她用灵素留下的银簪拨开泥土，发现根系缠着圈褪色的红绳，绳结处嵌着半颗珍珠——正是古神心脏里第十二个虚影戴过的饰物。“它们在吸收地脉里的金钗灵力。”她捏碎颗解毒丹撒下去，丹药触土的瞬间冒起黑烟，“灵素师父的医书里画过这种咒，叫‘子母噬心’，母株结果时，子株会吸干宿主的魂魄。”
青禾扛着石杵从开元寺方向跑来，石杵是用经幢残石打磨的，这位采石场长大的姑娘右肩背着英梅的旧禅杖，杖头铜环里塞着阿桃配的安神香。“经幢底下的紫根结成网了！”她嗓门比铜锣还响，喊出的号子让同伴们力气倍增，“我试着用石杵砸，它们却往地下钻，像有东西在拽！”说着把石杵往地上一顿，震得泥土里的紫根露出尖梢。
菱花提着渔网从港口赶回来，渔网浸过十二金钗的血，能网住无形的邪祟。这位泉州港的渔女脚踝系着灵素编的红绳，串着七颗贝壳，涨潮时会发出金钗们的低语。“暗礁群的雾更浓了，”她喘着气抹掉脸上的海水，“我看见三桅船的船底缠着紫根，像条大章鱼的触手！”渔网突然自行展开，在地上铺出船底的轮廓，网眼处凝着细小的鳞片。
月芽举着琉璃灯盏站在雾中，灯盏里燃着金钗们的指甲灰。这位守灯塔的孤女左手提着巧灵打的锡灯座，灯芯是冬铃绣的火纹布，能照出伪装类的蛊虫。“雾里有东西在哭，”她说话带着回音，像灯塔的余响，“声音和护生铃一样，却更尖，像是被掐着喉咙。”腰间灯穗是婉音教她编的，每个结都藏着半个音符，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槐枝从刺桐树梢跳下来，木剑是用百年槐根做的，剑鞘缠着阿桃的药草绳。这位住在开元寺古槐下的弃婴能听懂草木的絮语，刺桐树苗会在她经过时长出新叶，古神的紫根见了她会自动蜷缩。“北边的树苗都在发抖，”她梳着乱糟糟的头发，袖口却绣着冬铃教的平安结，“它们说‘母株在笑’，还说‘第十二片叶子快长齐了’。”说着用木剑往地上一划，泥土里立刻冒出细根，织成小小的网。
珠络摇着贝壳铃赶来，脖颈挂着十二串贝壳铃，每片贝都刻着梵文。这位渔家女能以铃音唤潮汐，甚至能让海浪凝成水墙，却会因此头痛欲裂。“我刚试过唤潮，”她脸色发白地按住太阳穴，怀里揣着菱花给的海螺，“海水不肯听令，还往紫根那边流，像是被吸走了！”贝壳铃突然齐鸣，震得雾里的紫根微微颤抖。
念昔举着青铜镜站在高处，镜面背面刻着十二金钗的浮雕。这位古董铺的小掌柜能从镜中看见对方的执念，哪怕是古神也会照出它的本源——一团缠着金钗残魂的黑雾。“镜里的三桅船在流血，”她指着镜面，镜缘缺了一角是幼时为护阿霜被链枷砸的，却因此能收纳刺桐火焰，“船板缝里钻出来的不是水，是金钗们的头发！”
阿萤牵着冬铃的衣角站在最后，这位从金钗心脏里走出的第十二人，眉眼像英梅，肩头图腾比旁人多道金线，刚出生时被紫花苞裹着，是冬铃用绣线解开的束缚。“它们在等我，”她轻声说，能听懂草木与邪祟的对话，紫花苞的低语只有她能破译，却会因此短暂失忆，“母株说，要我把这片叶子带过去。”她摊开手心，躺着片泛着金光的刺桐叶，叶尖却有个极小的黑洞。
十二女娃围成圈时，刺桐树苗突然同时抖动，叶片纷纷转向开元寺的方向。阿霜的链枷、婉音的竖琴、阿桃的药铃、冬铃的绣线、爻爻的算筹、青禾的石杵、菱花的渔网、月芽的灯盏、槐枝的木剑、珠络的贝壳铃、念昔的铜镜、阿萤的金叶在半空汇成刺桐花的形状，花苞里透出十二道金光，照亮了每个人肩头的图腾——第十二片叶子，正在悄然舒展。
“看来不用找了。”阿霜握紧链枷，锡器映出她肩头的新叶，“母株在等我们上门。”婉音拨动断弦，南音在雾里织成通路，“走吧，该去会会它了。”十二道身影顺着音路往开元寺走去，雾中的紫根突然疯狂生长，却在触到她们肩头的图腾时纷纷枯萎，仿佛遇见了最烈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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