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腊月廿三，嘉陵江的雾浓得能拧出水。林砚之裹着油布蓑衣蹲在趸船边，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从药行废墟里抠出的紫色结晶。对岸码头，三艘挂着红十字旗的货轮正在装卸，搬运工们哼着号子，却没人注意到木箱落地时发出的闷响——那是铅制容器特有的钝音。
"接头人来了。"沈知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戴着竹篾斗笠，怀里的保温桶冒着热气，掀开盖子却是满满一桶调配好的碱性溶液。林砚之瞥见她手腕内侧新添的针孔——为了压制病毒扩散，她每天都要注射从边区带来的血清。
两人混在运菜的舢板上靠近货轮。江水泛着不正常的墨绿色，船桨划过处，水面浮起成片的死鱼，鳞片上凝结着霜状结晶。林砚之摸出藏在鱼篓里的水下听音器，贴在船帮上，听见舱底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和歌乐山兵工厂的病毒培养设备声响如出一辙。
"小心！"沈知夏突然拽住他。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江面，照亮货轮甲板上几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他们戴着防毒面具，袖口露出樱花刺绣，正往木箱缝隙里填塞干冰。林砚之注意到木箱编号"MK-4315"，比昨夜药行的货又多了三个批次。
子夜时分，林砚之换上边区特制的橡胶潜水服。江水刺骨，他腰间缠着用自行车链条改制的切割器，怀里揣着用玻璃瓶装的凝固剂——那是沈知夏用石灰、蛋清和桐油熬制的，能在水中快速凝结。当货轮的锚链声响起时，他深吸一口气，潜入暗流涌动的江底。
水下能见度不足半米，林砚之靠着罗盘摸索到货轮龙骨。船底附着的藤壶刮擦着潜水服，他摸到焊接处的凸起——那里藏着日军特制的排污口，此刻正渗出细小的气泡。用切割器划开钢板的瞬间，墨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接触到江水立刻形成絮状漂浮物。
突然，水下传来尖锐的哨声。林砚之转头，三个戴着蛙人装备的黑影正朝他游来，脚蹼踢起的泥沙中，隐约可见他们腰间挂着的樱花手雷。他甩出随身携带的渔网，缠住最近的蛙人，同时将凝固剂倒入排污口。液体与病毒接触的刹那，江底腾起大片白色烟雾。
缠斗中，林砚之的氧气瓶被踢落。他憋着气摸向对方腰间的手雷，却发现拉环上刻着藤原家的家纹。记忆突然闪回铃木雪子临终的笑容，他咬着牙扯下手雷，转身游向货轮吃水线最深的部位。爆炸的气浪掀翻货轮，木箱坠入江底的瞬间，他看见里面滚落的玻璃罐，每个都贴着婴儿脚印的标签。
浮出水面时，沈知夏正划着舢板接应。她的斗笠不知何时丢了，头发被江水泡得发白，脖颈的紫斑己经蔓延到锁骨。"快喝这个！"她递来一个陶碗，里面是煮得浓稠的艾草姜汤。林砚之喝到一半，听见远处传来汽笛声——另一艘货轮正朝着下游疾驶，船头绑着的气象气球正在充气，球皮上印着伪装的红十字。
"是往长江三峡去的！"沈知夏的手抖得端不住碗，姜汤洒在船板上，立刻泛起细密的泡沫，"那些气球里装的是浓缩病毒，一旦飘进峡谷..."
林砚之望着江面上漂浮的碎木，突然想起在科科斯群岛截获的密电。他摸出被水泡得发胀的笔记本，借着岸上的灯火，勉强辨认出最后一行字："当樱花落尽时，病毒将顺着长江首下，淹没整个东南沿海。"而此刻的重庆朝天门码头，更多挂着各国旗号的船只正在集结，船舱里的致命货物，正在浓雾的掩护下悄然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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