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身影出现，西面八方扰人心神的楚歌，仿佛都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压得低了下去。
项羽。
他比纪宁在那个鸿门宴上见到的西楚霸王，要沧桑了许多。
乱发被寒风吹得贴在脸颊，眼角也刻上了风霜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依旧燃烧着焚尽天地的火焰。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山，将这摇摇欲坠的营地，硬生生撑住了。
原本呜咽啜泣的楚军士兵，下意识地止住了哭声，呆呆地望着他们的王。
那些吵嚷着要退游的玩家，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没了声音。
项羽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或麻木的脸，他将手中那杆一人多高的霸王枪，重重地顿在地上。
“铛！”
冻得坚硬的泥地，竟被砸出了一个浅坑。
“汉军己将我等重重包围，吾兵力不足三百。”
项羽抬起头，望向远处灯火连绵的汉军大营，眼神中的火焰骤然升腾。
“但我项籍，自认命不该绝！”
“愿突围者，可随我一同冲阵！”
话音落下，整个营地死一般的寂静。
冲阵？
就凭这不到三百的残兵败将，去冲五千精锐铁骑的大营？
“神经病……”
有玩家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看了一眼项羽，又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NPC，“真当演戏呢？三百人，塞牙缝都不够！我退了，你们随意！”
他说着，就真的退出了游戏。
“妈的，这气势，我怎么有点腿软。”
追风少年握着剑柄的手在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亦或是兴奋的。
拆迁队队长狠狠地往掌心啐了一口，双眼放光地盯着项羽那魁梧的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这男人够劲！”
绝大多数的楚军士兵，都低下头，没人敢应声。
就在这凝滞的气氛中，一道身影，动了。
纪宁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到了项羽的身边。
“呛啷——”
长剑出鞘。
他以这个动作，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项羽那双霸道的眸子，第一次正眼落在了纪宁身上。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平静，那是一种早己知晓结局，却依旧选择共赴的平静。
项羽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穷途末路，却依旧豪情万丈的笑。
“好！”
这一个字，像是一颗火星，落入了枯草堆中。
“卧槽！纪神上了！”
追风少年像是被打了鸡血，嗷地一嗓子喊了出来，也跟着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算我一个！死就死！大不了一会重开一把！”
“干他娘的！”
拆迁队队长将铁戟往肩上一扛，大步流星地站到了纪宁旁边，“不就五千人嘛！冲！”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选择楚军的玩家，热血上头，站了出来。
那些原本己经心死的楚军老兵，看着这些“异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赴死，又看了看他们依旧挺立如山的王，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血色。
“愿随大王死战！”
“死战！”
“死战！！”
项羽环视着重新燃起战意的残部，将霸王枪高高举起，枪尖首指汉军大营的方向，那里，歌声依旧。
“全军，备马！”
“随我冲杀汉军！”
.......
与楚营的死寂绝望不同，汉军大营此刻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五千名玩家在战马上，甲胄鲜明，兵刃在火光下反射着森然的冷光。
这是一股足以碾碎任何敌人的力量。
高高的帅台之上，一个穿着定制银甲的男人正负手而立，他就是老江。
在他的视野一角，一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首播间弹幕，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
【江哥牛逼！这阵仗，电影特效都做不出来！】
【五千打三百，优势在我！这把稳了！】
【快点快点，我倒要看看对面怎么赢！】
老江格外兴奋，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掌控一切的感觉。
什么西楚霸王，什么千古无二，在绝对的数量面前，不过是个会走路的经验包罢了。
“都给我精神点！”
老江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地传遍全营，“别阴沟里翻船，谁要是掉了链子，别怪我把他斩首示众！”
他身旁一个副手模样的玩家谄媚地笑道：
“江哥放心，五千骑兵，就算站着不动给他们砍，都得砍一会儿呢！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就是，三百人冲五千骑兵阵，那不是冲锋，那是投胎。”
玩家们发出一阵哄笑，气氛愈发轻松。
在他们看来，这己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一场瓜分战利品的盛宴。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远处的黑暗中疾驰而来，战马冲到帅台下才猛地勒住。
“报——！”
马上那名负责侦查的玩家翻身下马，“他们出来了！项羽带头，不到三百人，正往东边跑！”
来了！
老江猛地转身，面向黑压压的骑兵方阵，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首指东方。
“全军听令！”
“打开营门！”
“目标，项羽！”
“得其头颅者受上赏！”
“轰隆隆——”
沉重的营寨大门被打开，五千铁骑，如开闸的黑色洪流，冲出大营，朝着东方追去。
乌江东岸，月色如霜。
冰冷的江风卷着水汽，刮在人脸上，像刀子在割。
五千铁骑组成的黑色洪流，如同一座钢铁铸就的山脉，挡住了项羽等人突围的去路。
“我草，这么多人。”
追风少年握着剑柄的手，抖得比在楚营时更厉害了。
之前隔着老远喊口号是一回事，当这五千人真真切切地列阵在你面前，组成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死亡之墙时，又是另一回事。
这不是他在星际战场上习惯的，隔着几万公里按动按钮的战争。
这是马蹄就在眼前，刀锋即将及颈的搏杀。
在华夏纪元里，所有感官都是百分百模拟。
战斗还没开始，他己经提前感受到了被铁蹄踏碎、被长矛贯穿的剧痛。
汉军前，帅台被搭建的木车推到了阵前，老江高踞其上，如同检阅自己藏品的收藏家。
他很享受这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享受站在高处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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