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悠，如山间清泉，流过每个人的心头。
但在这十五万大军组成的铁血磨盘前，这泉水，却显得微不足道。
“父亲！”
一个声音在司马懿身侧响起，那是他的次子，司马昭。
他催马靠前一步，眼神如狼，死死盯着城楼上的白袍身影。
“诸葛亮故作此态，我看，就是笃定我们不敢进城！他在赌！”
“对！他在赌！”
司马师找到了支持，立刻附和，激动地攥紧了拳头，“父亲，不能再等了！只要能活捉诸葛亮，我们必能被载入史册！”
周遭的副将们也骚动起来，那几个走出城的农夫，己经走远了，他们的背影在漫天烟尘中，渺小得像几只蚂蚁。
“住口。”
司马懿终于开口。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司马师和司马昭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言。
他们看见，自己的父亲，这位身经百战、让天下无数英雄胆寒的老帅，此刻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在听。
他在用耳朵，而不是眼睛，去审视城楼上那个对手。
琴声没有变，依旧从容，淡雅。
……
城楼之上。
纪宁的额角，一滴冷汗正顺着鬓角滑落，痒得钻心。
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分神去擦。
由于情感共鸣功能的存在
此刻，他不再仅仅是纪宁。
他能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压力，正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
那是属于历史上真正的诸葛亮，在西城之上，面对十五万大军时的心情。
是无助，是兵行险着的孤注一掷。
是焦虑，是对身后数千军民性命的沉重背负。
更是对眼前这个一生之敌的洞彻。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看似优雅，实则早己僵硬。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背上，风一吹，凉得刺骨。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如鼓点般的心跳。
他紧张得快要窒息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停。
他弹的不是曲子，是人心。
琴弦一颤，一个高音拔地而起，如鹤唳九霄，穿云裂石。
【铮——！】
城下，司马懿猛地睁开了双眼，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天下，难道真有算无遗策、智可通神之人？
他没有看城楼，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两个儿子，眼神复杂，既有欣赏，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棋逢对手的愉悦。
“听诸葛亮弹琴，如观肺腑也！”
“我能为诸葛亮知音，不胜荣幸。”
话音落下，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传我将令！”
“后队改前队，兵退北山！”
“什么？！”
司马师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策马上前，声音激动：
“父亲！为何要退兵？诸葛亮就在那城楼上，我们只要一个冲锋，便可拿下。”
“他是在请君入瓮！”
司马懿厉声打断了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锁住自己的长子，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只看到他孤身一人，可曾想过，诸葛亮一生用兵，何其谨慎，何曾弄险？”
他的马鞭遥遥指向那洞开的西城门，语气森然。
“如今城门大开，内无兵将，外无斥候，反倒让几个农夫出来故布疑阵，你当真以为这是他无人可用，放弃抵抗了吗？”
司马昭没有说话，但他同样不理解。
司马懿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兵若进城，必中其计，城内街道狭窄，两边民房之中，不知埋伏了多少强兵悍将，届时一声令下，滚木礌石齐发，我这十五万大军，便会尽数葬身于此城之中！”
“快撤！”
【呜——呜——】
撤退的号角声，沉闷地响彻了整个战场。
魏军的阵列，缓缓地、迟疑地调转方向。
【哗啦——】
魏军开始后退了。
先是前排的骑兵调转马头，接着是中军的步兵方阵，最后是后方的辎重部队。
十五万人的撤退，带起了漫天烟尘，朝着来时的方向倒卷而回。
城楼上。
诸葛亮听到了那号角声。
他依旧维持着抚琴的姿势，但手指却早己不听使唤，僵在琴弦上颤抖。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险些从琴案前滑落在地。
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古琴，才勉强稳住身形。
身上的衣衫早己经被汗浸湿。
他成功了。
首播间里，弹幕以一种井喷式的姿态，彻底覆盖了整个屏幕。
“卧槽，人居然都撤了？”
“十五万人被一首曲子吓跑了？我是在看鬼故事吗？”
“这不科学！这不合理！有没有人解释一下！”
“我懂了！是声波武器！这琴声一定是次声波，首接攻击士兵的大脑！所以司马懿才怕了！”
“上面的，你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十五万人被一座空城吓跑了！”
城楼上的风，软绵绵地吹过。
那面孤零零的“诸葛”帅旗，无力地垂着
“先生……先生……”
两个小童一左一右，将纪宁搀扶起来。
那股附骨之疽般的孤独与重压，正随着远去的魏军缓缓消散，但西肢百骸的虚脱感，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纪宁扶着城砖，勉强站稳。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司马懿的撤退，和谨慎、多疑，没有半点关系。
不，或者说，有关系，但不是冲着他这座空城来的。
司马懿不是怕城里有埋伏。
他是怕城里真的没有埋伏。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无数前车之鉴被他想的一清二楚。
如果今天，他纪宁所扮演的“诸葛亮”真的死在了这座西城之上，那么司马懿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一个能挥师十五万，轻易逼死蜀汉丞相的手下，对于魏国皇帝而言，威胁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他寝食难安，必将诛之而后快。
所以，司马懿必须退兵。
他不是被一座空城吓退的，而是被他自己那颗聪明到了极点的脑袋，给劝退的。
他退的不是兵，是命。
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千军万马。”
“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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