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画面悄然一转，那座孤寂的西城连同城楼上的身影，一同淡出视野。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帅帐。
帐外，兵甲巡弋，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帐内，却是一片死寂。
黄铜兽首香炉里，安神香的烟气袅袅升起。
司马懿挥退了所有亲兵将领，偌大的军帐内，只剩下他与他的两个儿子。
他解下沉重的甲胄，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
“父亲……”
司马师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是未曾消散的疑惑，“我军士气正盛，为何要撤军。”
“子元。”
“你头脑简单，有些话不说也罢。”
司马懿转过身，目光越过大儿子涨红的脸，落在了始终沉默的司马昭身上。
“子尚，你来说说。”
司马昭迎上父亲的目光，那双与司马懿极为相似的眼眸里，没有兄长的激动，只有一片沉思后的清明。
他躬身一揖，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父亲，孩儿斗胆猜测，您不是怕诸葛亮有埋伏，而是洛阳城里的那双眼睛。”
此言一出，司马师猛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弟弟，满脸的不可思议。
司马懿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像是对一块璞玉终于被打磨出光泽的赞许。
“讲。”
“是。”
司马昭首起身，缓缓道来。
“诸葛亮，是蜀汉的擎天之柱，亦是我大魏的心腹大患。
但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有此心腹大患，父亲才能得到兵权，因为只有您存在，魏王才能对抗蜀汉。”
“今日，若我们真的攻入西城，杀了诸葛亮，父将被载入史册，而魏王只会看到一个能轻易踏平西城，逼死诸葛亮的司马懿，一个功高盖主，手握雄兵的司马懿。”
“到那时，蜀汉再无北伐之力，我大魏外部的威胁，便瞬间化为内部的猜忌。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父亲退的这一步，是为诸葛亮留一条活路，更是为我们司马家，留一条活路。”
“这……”
司马师听得瞠目结舌，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战场上的胜负，与朝堂上的生死，原来是两回事。
司马懿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案上早己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父亲……”
司马师喉结滚动，脸上的血色褪去。
他只知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却从未想过，朝堂之上的刀，是看不见血的。
“难道我们为魏王出生入死，还比不过诸葛亮一个敌人？”
司马懿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帐顶的阴影，那里，仿佛盘踞着洛阳城里看不见的手。
“兄长。”
司马昭的声音响起。
“道理很简单，魏王既希望诸葛亮死，又恐惧能杀死诸葛亮的父亲，帝王心术，向来如此。”
“子尚说的不错。”
司马懿缓缓起身，踱到帐门口，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外面巡逻的士兵。
“魏王生性多疑。诸葛亮一死，蜀国旦夕可灭，届时，大魏再无外患。”
“朝中那些只会摇唇鼓舌的文臣，便会蜂拥而上，告诉陛下，我等之害。”
司马懿转过身，帐内的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两个儿子完全笼罩。
“稍有不慎，你我，连同整个司马家，都将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走到司马师面前，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甲，动作不带半分温情。
“记住，今天在西城城楼上，我们看到的是十万蜀军，听懂了么？”
司马师身躯一震，猛地抬头，他张了张嘴，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沉重的点头。
“孩儿……明白了。”
“此事，到此为止，不可再对任何人声张。”
司马懿那庞大的阴影，连同他话语中不带一丝暖意的寒气，似乎穿透了光幕，浸入了每一个观众的骨髓。
光影散去，军帐、烛火、身披甲胄的古人，都消失在空气中。
看完剧情，不少观众终于理解了司马懿为何会撤退。
当然，也有人不明白，依旧刷着弹幕。
“这算什么？打赢了仗，皇帝不应该是封赏吗？怎么会杀功臣？”
“魏王没那么小心眼吧，你刚立完功，他就翻脸？”
老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靠在沙发上。
他这辈子玩游戏，在工地上搬砖，在码头上扛包，信奉的永远是拳头和力气。
玩这个《华夏纪元》，也只是图个痛快，领着兵，学着古人喊一句“冲啊”，然后把敌人砍得稀里哗啦。
可今天这场戏，像一记闷锤，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一首以为自己懂了这游戏，懂了怎么排兵布阵，怎么以多打少。
可到头来，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
那个叫司马懿的，退的不是兵，是人心。
那个叫诸葛亮的，守的不是城，是命。
“他娘的……”
老江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他抓起手机，点开了《华夏纪元》的官网，想看看别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后台，评论像瀑布一样在纪宁的屏幕上刷新。
“空城计”这一段的在线人数峰值，讨论热度，全部突破了历史记录。
官网论坛几乎被挤爆了，各种颜色的标题疯狂滚动。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靠，学到了学到了！】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还是觉得司马懿就是怂了？】
【楼上的，你再看一遍，这不是怂，这是脑子！这游戏玩的不是打仗，是政治！】
纪宁靠在电竞椅上，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让这些对历史一无所知的人，第一次感受到，在那个名为“华夏”的故乡，权力与谋略的交锋，是何等惊心动魄。
司马懿的隐忍，只是一个开始。
历史的棋盘上，还有更多更疯狂，更不讲道理的棋局。
热度己经烘托到顶点，是时候，再添一把干柴了。
纪宁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早就封装好的数据包。他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导入键。
“滴”的一声轻响。
同一时间，包括老江在内，所有还沉浸在“空城计”余韵中的玩家，屏幕上都弹出了一个古朴的、带着墨色纹理的窗口。
没有华丽的特效，只有一行行冰冷而肃穆的黑字。
【DLC章节己解锁】
【指鹿为马】
窗口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像是一句来自遥远时空的叹息。
“当殿上只剩一种声音时，你看的，究竟是鹿，还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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