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外密林。
李安神色焦灼等在某处。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安转过身，对前来的白衣男子跪下。
“太子殿下。”
沈聊颔首，示意他起来。
“将军今日约孤相见，所为何事？”
李安起身，将他与宋雾相见之事全盘托出。
说罢，他小心观察沈聊的表情，却见他似乎对宋雾与宋国公府并非一条心的事一点也不惊讶。
察觉到他的视线，沈聊淡淡扫过他。
上位者的威严无声无息，又重若千钧。
李安意识到失仪，赶紧低下头，咬牙道：“殿下恕罪，宋小姐或许有心帮我那外甥女，但到底年纪小，还请殿下看在我忠心的份上，救救柔儿。”
“……”
风吹密林，沙沙声不绝于耳。
久久不得回应，李安试探着抬起一点视线。
沈聊沉默的看着他，眸光微闪。
“清平县主的话你信几分？”
饶是李安再愚钝，也感知到他此刻问话藏有别意。
“宋……不，清平县主天资聪慧，临危不乱，我等确是遥不可及。”
想到宋雾说要他与秦柔双死，李安猛地抬头，对上沈聊视线。
“可宋殊凛是何等手段，臣是见识过的，臣死不足惜，只是我那外甥女实在不该被我拖累。”
说到伤心处，这个铁血汉子红了眼眶，“只要殿下保全柔儿，臣甘愿一死。”
“孤何时说过不会保你们，”沈聊放缓声音，俯身虚扶起李安，“县主做事向来周全，方才她还拜托孤保下秦家女眷。”
闻言，李安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县主是您的人？”
沈聊轻笑着摇摇头，语气却坚定，“她是她自己，你却可以信她。”
李安还有些犹豫，沈聊敛了神色，道：“李安听令——”
“孤命令你全权信任清平县主，此后待她当如待孤一般忠心不二。”
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就算刚刚心中还有些疑虑，沈聊一声令下，也烟消云散了。
李安郑重单膝下跪，拱手道：“属下听令。”
沈聊欣慰一笑，再次扶起他，“你身上背负数众将士清明，放心，孤定会将主谋绳之以法，告慰死去的将士们在天之灵，你与孤都要耐心。”
沈聊的话戳中李安心中隐痛，脸上闪过一抹愧色。
“都怪我听信小人之言，被宋殊凛那厮套去了真相，谁想他与周家狼狈为奸，否则也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扔出一个赵文良顶罪。”
“好在殿下不弃，肯听我一言，信任于我，我……”
说着，他又要跪下，沈聊止住他道：“将军不必如此，你先是为国征战，后又为将士清白忍辱负重，是我大景的良臣忠将。”
听的出来他言辞严肃，绝不是虚伪矫饰之语，李安满眼激动。
“请殿下放心，臣此生定当唯殿下、宋小……”脑中闪过沈聊刚刚的话，李安迅速改口，“唯殿下、清平县主马首是瞻。”
……
一连几日，宋殊凛似乎突然忙了起来。
这日，宋雾正待在自己院子里，周冰清从外面进来。
“大嫂——”宋雾起身迎接。
周冰清笑笑，在桌子前坐下。
碧玉上前为两人添茶，然后默默退到门口。
周冰清这才低了声音道：“你大哥最近好像在调查我。”
宋雾轻轻抿了一口茶，“何以见得？”
“前两天父亲传来消息，要我行事谨慎，还让我将身边人都清理干净。”
周冰清自嘲一哂，“如今我身边除了一个陪嫁来的云娘，哪里还有什么身边人，你大哥时时派人盯着我，也只有来你这里，他们才稍微歇歇。”
温热的茶水被推到面前，宋雾眨着眼睛道：“那大嫂就多来我这里，谁要是敢来打扰你，我就把他们都打出去。”
她笑得纯粹，琥珀色的瞳孔反射微光，干干净净，透着小狐狸一样的狡黠。
周冰清想戳戳她白净的小脑门，嗔她只知哄自己开心。
可这样亲密的举动，她似乎没资格，便忍住了，只轻轻捏住那杯温茶。
周冰清定了定，将想要与宋雾亲密些的心动按下，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
“我思来想去许久，应是大婚变故我们放出阿影的消息，这才让你大哥起了疑心。”
宋雾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本来就是留给大哥的缺漏，他要是一首不起疑，才是真的危险。”
“你的意思是？”周冰清不明所以。
宋雾收起懒散模样，正色道：“大哥既然起了疑心就一定是先从你身边人下手，云娘既然还在你身边就说明他现在还只是疑心，不如我们以退为进。”
见周冰清还是眼神困惑，宋雾继续点拨道：“《璇玑图》只是让宋殊凛默许你的存在，你既然倾心于他，再冷静自持也要为他争一争，抢一抢吧。”
“你主动一些，好拿捏一些，他才好放心和你演一演夫妻同心的戏码。”
眼里的迷雾渐渐散去，周冰清生来七窍玲珑心，经宋雾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该如何破局。
她瞧着眼前人，恍惚觉得自己真正对她有记忆是从她十三岁赴林府生辰宴那天开始。
不过两三年光景，她长大了，也更莫测了。
“你小小年纪，如何这般懂得男人心思？”
周冰清情不自禁问出口，待反应过来，脸上显出懊恼。
自己这般问，岂不是让她难堪？
宋雾对此却并无多大反应，只道：“男人不都一样，嘴上说着洁身自好，其实心里都巴不得屁股后面跟一堆为他求生求死的女子。”
“是、是。”见宋雾并未计较，周冰清悄悄松下一口气。
她一松懈，眸光便显出几分不自然。
宋雾以为她是难堪，心道她这个周家大小姐曾经何等清高，如今迫不得己跟在宋殊凛屁股后面演情情爱爱的小女子，想必心里总是难过的吧。
“周大姐姐，你知道有一种药材叫垂盆草吗？”
她说的认真，周冰清便静静听下去。
“垂盆草只是一种绿色的小草，可是它的茎可以长的很长很长，在漆黑的地底下，它潜藏生根，人们瞧见它往往只看见它蓬勃的枝丫，见不到它地底下的隐忍。”
宋雾顿了顿，一只手轻轻抚上周冰清握紧的手。
“或许人们知道，却看轻它的蛰伏，可是有一天当它成为解毒不可或缺的药材时，人们便会惊讶于它地底下生存的智慧。”
手面上的温度一点点传来，周冰清知道她在宽慰自己。
世人看见她这个京都第一闺秀，只道她清冷孤傲，是圣洁的白莲，是高悬的明月。
谁会在意她生存艰难，只能在暗处伏小做低。
她抬眸望着宋雾，轻轻笑了。
“垂盆草并不稀奇，很少有人拿它来与我作比，你是第一个。”
宋雾微微垂下眼睑，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事实上，她不是第一个拿垂盆草与周冰清作比的人。
第一个人是周冰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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