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晨光
叮铃铃——桌上的闹钟突然炸开声响，红英几乎是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按掉铃声，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弟弟们。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薄雪映进屋里，在书桌前洒下一片淡淡的亮。
她抓起搭在床头的棉袄往身上裹，扣子扣到一半就踩着棉鞋往屋外跑，刚到门口就撞见端着铁锅的秀娟。
“慢点跑，当心脚下滑。”秀娟把锅放在灶台边，伸手扶住红英的胳膊，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又往她棉袄领子里塞了塞，“这孩子，大年初一也不歇会儿，天还没全亮呢。”
灶台上的铝锅里，玉米糊糊正冒着热气，旁边的瓷盘里码着昨晚剩下的饺子，油星子凝在表面，透着家常的香。
红英踮脚往锅里看了眼，又转身往院子里的压水井跑：“妈，我刷完牙就来帮你烧火。”井绳磨得手心发涩，她压了半桶凉水，掬起一捧往脸上泼，冰凉的水激得她打了个哆嗦，脑子却瞬间清醒了。
刚把牙刷塞进嘴里，就听见耀祖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含混地喊“姐，我也要放鞭炮”。
“先把脸洗了，不然不准碰炮仗。”红英含着牙膏沫含糊地说，伸手把弟弟拉到井边，帮他舀了盆温水。
耀祖撅着嘴洗脸，延辉也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灶台边的饺子，径首就伸手去抓，被秀娟拍了下手背：“洗手去！大年初一也没个规矩，等你爸起来一起吃。”
红英刷完牙，撸起袖子就往灶台前凑，接过秀娟手里的火钳添柴火。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颊发烫，玉米糊糊的香气混着烟火气飘进鼻子里。
“妈，今天要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吗？”她一边拨弄柴火，一边问。
秀娟往锅里撒了把糖，搅了搅糊糊：“等你爸吃完饭就去，你把昨天给老人买的糕点装到布包里，记得别让你弟们偷吃。”
红英应着，刚起身就看见建国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挂鞭炮：“耀祖，过来帮爸挂鞭炮！”耀祖立刻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延辉也凑上前搭手。
红英转身回屋找布包，路过书桌时瞥见摊开的练习册，想起昨天没解完的几何题，心里盘算着拜年回来就接着写。
等她拿着布包出来，院子里己经响起了鞭炮声，红色的纸屑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碎玛瑙。秀娟把玉米糊糊盛进碗里，喊着“吃饭了”，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热气腾腾的早饭冒着白气，晨光透过窗户洒在每个人脸上，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红英喝着甜甜的玉米糊糊，看着弟弟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大年初一的早晨，真像刚出锅的饺子一样，满是踏实的暖意。
早饭的热气渐渐散了，红英揣着布包跟建国去给爷爷奶奶拜年，院子里只剩下秀娟和两个儿子。
耀祖还惦记着放鞭炮，手里攥着小摔炮在门槛边蹦跶，延辉则趴在桌边摆弄昨天没玩完的纸牌，两人压根没提作业的事。
秀娟收拾完碗筷，看着满地的鞭炮碎屑和桌上散乱的纸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俩孩子，一到写作业就像漏了气的皮球，玩起来倒浑身是劲。
“延辉、耀祖，过来。”秀娟把两人的书包从里屋拎出来，放在八仙桌上，拉链一拉，作业本、铅笔盒哗啦啦滚出来。
延辉下意识往门口退了半步，耀祖也悄悄把摔炮藏到身后，小声嘟囔：“妈，大年初一也要写作业啊？”
“年初一怎么了？作业是你们自己的事，总不能拖到开学前熬夜赶。”秀娟把算术本和语文本分别摆到两人面前，又从抽屉里找出红笔，“今天各写两页算术、抄一篇课文，写完了才能接着玩。”她本想着大过年的别太严，可一想起上学期老师找她谈话时说的话——“延辉上课总走神，耀祖的作业常缺页”，心就又硬了起来。
延辉磨磨蹭蹭地坐下，铅笔在指尖转了两圈，才在算术本上歪歪扭扭地写起数字。耀祖更甚，写了没两行就开始抠橡皮，一会儿说铅笔断了，一会儿又问“妈，‘春’字怎么写”，没十分钟就找了三回借口。秀娟正坐在旁边纳鞋底，抬头看见耀祖盯着窗外发呆，放下针线走过去：“又走神了？刚才教你的‘春’字，再写十遍我看看。”
耀祖撇着嘴拿起笔，刚写了一个就把笔往桌上一摔：“太难写了！笔画太多了！”延辉也跟着附和：“就是，算术题也难，38加56怎么算啊？”秀娟耐着性子拿起算术本，指着题目给延辉讲：“你看，38加50是88，再加上6不就是94吗？用你爸教你的凑十法，记不住了？”她一边说，一边拿过铅笔在草稿纸上画横线演示，可延辉眼神飘来飘去，根本没往纸上看。
这一教就到了晌午，红英和建国拜年回来，刚进院门就听见屋里的动静。“耀祖，你再把橡皮扔地上试试？”秀娟的声音带着点急，“写个作业磨磨蹭蹭，上午就写了半页，下午还想不想玩了？”红英赶紧走进屋，看见耀祖低着头抹眼泪，延辉也噘着嘴，桌上的作业本皱巴巴的，橡皮屑撒了一地。
“妈，我来帮弟弟们看吧。”红英放下布包，走过去拿起耀祖的作业本，“耀祖，姐教你写‘春’字，上面是‘三’加‘人’，下面是‘日’，咱们一笔一笔写，不难的。”她握着耀祖的手，在草稿纸上慢慢描，耀祖的哭声渐渐小了，眼神也跟着笔尖动了起来。延辉见姐姐帮忙，也凑过来，红英又拿起他的算术本，用他喜欢的玩具车打比方：“你有38辆小车，妈妈再给你56辆，先数出50辆凑成88辆，剩下6辆加上去，是不是就像车队变长了？”
秀娟站在旁边，看着红英耐心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她刚才教了一上午，嗓子都哑了，俩孩子还是油盐不进，没想到红英几句话就让他们安静下来。建国走过来，拍了拍秀娟的肩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法子，你也别太急。”秀娟点点头，看着姐弟三人围在桌前的身影，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原来辅导作业的烦恼，也能被这样的暖意慢慢化开。
等太阳西斜的时候，延辉和耀祖终于写完了作业，举着作业本跑到秀娟面前邀功。秀娟翻开本子，看着虽不算工整但总算写完的字，和算对的算术题，忍不住笑了：“行，今天表现不错，下午准你们去跟隔壁二柱玩，但不许再打架了。”俩孩子欢呼着跑出去，红英也站起身，帮秀娟收拾桌上的文具：“妈，以后下午我来帮弟弟们辅导作业，你也能歇会儿。”
秀娟看着大女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又暖又软。
窗外的雪己经化了些，露出青灰色的地面，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屋里的灯光渐渐亮起来，映着母女俩的身影，把这大年初一的傍晚，衬得格外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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