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部临时借用的办公室里，徐天正对着窗户发呆。
邓杰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正是那位被他称为“导演界活化石”的张青云老爷子。
张青云一进门，视线就锁定了徐天。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眼神里带着审视，带着好奇，也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探究。
徐天转过身，看到邓杰，又看到他身边的老人，心里大概有了数。
“张老？”他试探着开口。
张青云没说话，只是慢慢踱步过来，绕着徐天走了一圈。
那架势，不像是在看一个导演，倒像是在鉴定一件刚出土的稀世古董。
半晌，他才停下脚步，那股子审视的劲儿渐渐收敛，化作了柔和。
“小伙子，不错。”
张青云点点头，开门见山。
“你那个叫《无间道》的本子，我看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写得很好。”
“说实话，我老头子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带劲的本子了。”
邓杰在一旁笑呵呵地补充：“老张可是挑剔得很，能得他一句‘很好’。”
“那可比拿个国际大奖都难。”
徐天只是笑了笑，不卑不亢：“张老谬赞了。”
“不是谬赞。”张青云摆了摆手，首接拉了把椅子坐下。”
“眼神再次变得犀利起来，“我就是好奇，所以想问问你。”
“刘建明和陈永仁。”
“这两个人，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
问题来得又快又首接。
邓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知道，这是张青云在考校徐天了。
如果徐天回答得只是剧本上的东西，那他顶多算个优秀的编剧。
但如果他能说出更深的东西……
徐天沉吟片刻，开口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也是两个完全相反的人。”
“他们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被命运抛起，落下时，却都想成为对方。”
这话一出，张青云和邓杰的眼睛，同时亮了。
“说下去。”张青云身体微微前倾。
“刘建明，他想做个好人。这是他内心最强烈的渴望。”
“他混进警队，步步高升，他享受当警察的荣誉感，他甚至比很多真正的警察，更想维护正义。”“但是他的出身，是他的原罪。”
“他越想洗白自己，就越要陷得更深。这种挣扎，才是这个角色最核心的魅力。”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坏人，他是一个……想做好人，却回不了头的可怜人。”
徐天顿了顿，继续说道：
“至于陈永仁，他更简单，也更痛苦。”
“他只想找回自己的身份。三年之后又三年，他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当卧底的每一天，对他都是煎熬。”
“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看着罪恶发生，他承受的压力，是刘建明的好几倍。”
“一个在黑暗里，向往光明。”
“一个在光明里，却被黑暗拖拽。”
“他们互为镜像，彼此羡慕，又彼此毁灭。这讲的不是警匪。”
“是人性，是选择，是无间地狱里的身不由己。”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邓杰听得有些出神，他当了一辈子警察，此刻听着徐天的阐述，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凉。
这个年轻人，根本没当过警察，他是怎么能把卧底的心态，揣摩到这个地步的？
“啪！啪！啪！”
张青云猛地拍起了手掌，脸上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
“好！”
“说得太好了！”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胸口剧烈起伏。
“人性！选择！身不由己！”
“这才是这个本子的魂！”
张青云猛地停住，目光灼灼地看着徐天，那眼神，热得发烫。
“小子，这个本子，我来导！”
邓杰一听，大喜过望：“太好了！老张，有你出马，这部电影就稳了！
让徐天给你当个助理，跟着你好好学学！”
“助理？”
张青云眉头一皱，瞪了邓杰一眼。
“你懂个屁！”
“这么个妖孽，让他当助理？暴殄天物！”
他转向徐天，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来当副导演！”
“我们两个，一起把这部电影拍出来！”
这下，连徐天都愣住了。
副导演？
这可不是助理，是真正能参与到拍摄核心的职位。
张青云在业内的地位，他说一句话，整个影视圈都要抖三抖。
他亲自执导，还点名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当副导演。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绝对是惊天大新闻。
“怎么？不敢？”张青云挑眉。
徐天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郑重点头。
“敢！”
……
张青云要复出拍电影的消息，像一阵龙卷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业内。
还是和警察部合作的大制作！
一时间，无数的电话打到了警察部，打到了邓杰那里，甚至有人托关系找到了张青云的家里。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部能让“活化石”都动心的电影，到底是什么神仙本子。
而当徐天那份演员名单上的人，接到电话时，几乎没有一个犹豫的。
“张导的戏？”
“接！必须接！什么档期？我推了！”
“和张导合作，片酬无所谓！”
原本徐天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
有张青云这块金字招牌坐镇，简首是开了无双。
演员很快集齐，甚至还有不少没在名单上的大咖毛遂自荐，想要来争取一个角色。
最后，张青云一拍板。
“搞个试镜会！”
“让大家都来试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徐天亲自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名单上“刘建明”这个角色的第一人选，刘得桦。
试镜会当天，现场堪称星光熠熠。
随便一个坐在角落里等候的，都可能是外面能扛起一部大制作票房的腕儿。
“下一位，刘得桦，试镜角色，刘建明。”
刘得桦走了进来。
他看到主位上坐着的张青云，恭敬地鞠了一躬：“张导好。”
张青云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身边的徐天：“今天，他说了算。”
刘得桦一愣，看向徐天，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么年轻？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刘老师，我们试一下天台对峙那场戏。”徐天开口，声音平静。
“好。”
刘得桦迅速进入状态，他对着空气，念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给我一个机会。”
他的表演很有张力，眼神里的不甘、挣扎和一丝恳求，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愧是影帝。
一段戏演完，刘得桦看着徐天，等待评价。
徐天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刘老师，你刚才的表演，很好，但还不够。”
此话一出，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新人，居然敢说影帝的表演“不够”？
刘得桦倒是没有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问：“哦？怎么说？”
“你演的是一个‘坏人’在求饶。”
徐天一针见血。
“但刘建明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我不想再做坏人了’。”
“他不是在乞求一个活命的机会，他是在乞求一个变回‘好人’的机会。”
“所以，你的眼神里，除了不甘和挣扎，还应该有一种……疲惫。”
“一种被身份反复折磨，心力交瘁的疲惫。”
“还有一丝，几乎要被他自己掐灭的，对未来的……渴望。”
刘得桦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反复咀嚼着徐天的话。
疲惫……渴望……
对啊！
刘建明这个角色最核心的矛盾，不就是这个吗！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佩服，最后是全然的信服。
他对着徐天，郑重地躬了躬身子。
“多谢徐导指点，我明白了。”
一声“徐导”，叫得心悦诚服。
角落里，张青云看着这一幕，端起茶杯，嘴角咧开一个满意的弧度。
这小子，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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