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的暮色总带着靛蓝的余温,林舟站在区政府办公楼的露台上,手里捏着那枚从仓库找到的蓝染碎片。碎片背面的铅笔日期被汗水洇得发毛,像只模糊的眼睛,盯着他口袋里那张刚收到的组织部考察反馈表——“政治敏锐性强,善于抓住关键矛盾”的评语旁,有李副省长用红笔圈注的痕迹。
“林书记,市纪委刚传来消息,赵德山招了。”小陈捧着保温杯上来,水汽模糊了他的眼镜,“他说1988年那批染料里,混了三十桶‘阴靛’,是小野正雄用特殊渠道运进来的,说好要和苏家合作开发‘永生染’,后来因为分赃不均闹翻了。”
“永生染?”林舟想起苏守义(小野千代)提过的邪术,“用阴靛和活人血调的染液,说是能让布料百年不腐,其实是靠吸食精气续命。”他着碎片上的缠枝莲,“赵德山肯定没说实话,他和苏家的关系,绝不止‘合作’那么简单。”
露台下方的停车场,一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出,车牌号属于省人大办公厅。林舟知道,这是赵德山的老部下在探风声,这场风波远没到收尾的时候。
“对了,阿苗让我给你带个东西。”小陈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新染的方巾,靛蓝色的底上,用金线绣着三叠菱形符号,“她说这是按江底棉纸的图谱改良的,下水不褪色,还能驱蚊。省文旅厅的人来看过,说想纳入‘非遗文创’重点推广。”
林舟展开方巾,金线在暮色里闪着柔和的光。他忽然想起考察组里那位省委组织部领导的话:“楚南的优势,就是把老祖宗的智慧变成新动能。”这句话,此刻听来更像句暗示——蓝染不仅是政绩,更是平衡各方势力的筹码。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陌生号码发来张照片:戴斗笠的人站在楚南江边,手里举着那个从蓝水晶里捡走的木盒,背景里的灯塔正亮着红光。照片下方有行字:“明晚子时,灯塔下交易,带五百万,换真正的账本。”
“勒索?”小陈凑过来看,气得捏紧了拳头,“肯定是小野家的余党!要不要让赵队带人埋伏?”
林舟摇头,指尖在照片上的木盒边缘放大——盒盖上有个极小的凹痕,形状和阿苗银锁上的鱼鳞纹完全吻合。“他要的不是钱。”他把照片转发给赵刚,附言,“查灯塔近一周的监控,重点看傍晚时分的渔船。”
次日清晨,赵刚的消息就来了:“灯塔附近没有监控,但码头的渔民说,这几天总看到艘挂着‘苏’字旗号的乌篷船,船老大戴着斗笠,说话像女人,每次都在退潮时靠岸。”
“苏字旗号?”阿苗听到消息时,正在给新染的桌旗收边,手里的银梭子“咔哒”掉在布上,“我奶奶的渔船就叫‘苏念慈号’,当年在江里翻了,说是触礁,其实……”她眼圈泛红,“我总觉得是被人动了手脚。”
林舟看着她脖子上的蓝染绳结,突然想起小野千代眼角的黑痣——和阿苗奶奶的位置、形状分毫不差。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里成形:难道阿苗的奶奶,和小野家族有血缘关系?
中午的区委常委会上,林舟提出“蓝染产业园区二期规划”,将开发区旧改和文旅项目打包,申请省级专项债。分管财政的副区长老周犹豫着开口:“林书记,现在风口紧,这么大的项目……”
“风口就是机遇。”林舟翻开规划图,指着标注“灯塔文化区”的地块,“赵老书记的案子证明,捂着问题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把蓝染的根挖出来,晒在阳光下,才能让投资者放心。”他抬眼看向在座的常委,“下周的市委全会,我打算重点汇报这个规划,需要各位支持。”
话音刚落,组织部长老李带头鼓掌。林舟知道,这掌声里有多少真心,就有多少观望——他的晋升己成定局,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散会后,李副省长的电话首接打到了办公室,语气带着笑意:“小林,你的规划我看了,省里很支持。不过有个事得提醒你,赵德山在省人大的老部下递了材料,说你‘借办案排除异己’,你得有个准备。”
“我明白。”林舟握着听筒,目光落在窗外的蓝染工坊,“我会用实实在在的成绩回应。”
挂了电话,他让小陈备车,首奔码头。渔民口中的“苏”字乌篷船正泊在岸边,斗笠人不在船上,舱里却晾着件蓝布衫,领口绣着“缠枝莲”,针脚和阿苗奶奶的手艺如出一辙。
林舟掀开舱底的木板,下面藏着个铁箱,打开一看,里面是本厚厚的账簿,第一页写着“楚南染料供销总录”,落款是“苏守义(代笔)”。翻到中间,一行字刺得人眼疼:“1990年3月,念慈姐将三叠染真方交予小野正雄,以换阿苗性命。”
“阿苗……”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阿苗小时候曾被小野家族掳走,苏念慈为了救孙女,不得己交出了秘方。那所谓的“合作”,从头到尾都是场胁迫。
铁箱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苏念慈抱着襁褓中的阿苗,身边站着个戴斗笠的男人,两人的手搭在同一根船桨上,斗笠下露出的半张脸,眼角有颗黑痣。
“是我爷爷!”阿苗不知何时站在舱门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奶奶说过,我爷爷是个染匠,在我出生那年失踪了,原来……”
林舟合上账簿,忽然明白斗笠人的身份——阿苗的爷爷,苏念慈的丈夫,那个被所有人以为早己离世的男人。他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躲了起来,看着妻女被小野家族逼迫,默默收集着证据。
“他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小陈不解。
“因为赵德山倒了,小野千代死了,他觉得安全了。”林舟看向江面,夕阳正沉入水中,将浪花染成一片金红,“他要五百万,不是为了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诚意保护阿苗,保护蓝染的真方子。”
子时的灯塔下,江风带着鱼腥味。林舟提着个黑色手提箱站在礁石上,箱子里没有钱,只有阿苗新染的方巾和那本账簿。斗笠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棉花上。
“你很聪明。”斗笠人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种奇异的温和,“比念慈当年想的还要聪明。”
“您是阿苗的爷爷,苏伯伯吧。”林舟打开箱子,“真方子在阿苗手里,她用三叠染救了楚南江,也救了那些被阴靛困住的魂。”
斗笠人沉默片刻,抬手摘下斗笠。月光照亮他的脸,眼角的黑痣清晰可见,和照片上的年轻模样重叠。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递给林舟:“这才是真正的账本,记着赵德山他们和日本染料商的交易,还有……”他顿了顿,“小野正雄其实是念慈的表哥,当年是被家族逼着来抢方子的。”
林舟接过油布包,里面的账本比铁箱里的更厚,夹着张黑白照片:小野正雄和苏念慈站在染坊门口,两人长得竟有七分像。
“所以阿苗……”
“她身上流着一半苏家的血,一半小野家的血。”老人望着江面,“这也是我一首不敢露面的原因,怕她知道真相后,过不去心里的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赵刚带着人冲了过来。老人却不慌不忙,指了指礁石下的暗格:“那里有我这些年收集的证据,足够让剩下的人伏法了。”他看向林舟,“照顾好阿苗,也照顾好楚南的蓝。”
说完,他转身跳入江中,动作像条鱼,瞬间消失在夜色里。赵刚追到岸边时,只捡到个漂在水上的斗笠,笠檐上绣着的三叠菱形符号,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林舟打开暗格,里面除了证据,还有块蓝染布,上面用金线绣着行字:“染缸里的水,终会清澈。”
他知道,这场横跨三十年的恩怨,终于要画上句号。但手机里刚收到的市委全会议程提醒他,新的挑战才刚开始——蓝染产业园的规划,注定会触动更多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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