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秋雨敲打着展馆的玻璃，阿苗正将最后一盆蓝草幼苗搬进展柜。这是她从楚南带来的种子培育的，叶片边缘带着淡淡的金边，是适应了法国土壤的新模样。展柜旁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楚南江的晨景，蓝草在江风中起伏的画面，和展馆里的幼苗遥遥相对。
“阿苗小姐，这位是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杜邦教授。”露西引着位戴眼镜的老者走来，教授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株干枯的植物，“他说这是一百年前从中国南方带回的蓝草标本，和您带来的品种很像。”
阿苗凑近细看，标本的根部缠着块褪色的蓝布，布角绣着个模糊的符号，依稀能辨认出是三叠菱形的雏形。“这是……”她忽然想起奶奶的笔记，“民国初年，有位法国传教士在楚南待过，说要把蓝草带到欧洲‘让上帝看见东方的颜色’。”
杜邦教授眼睛一亮，翻开随身携带的日志：“没错！我曾祖父就是那位传教士的助手！日志里写着，他当年偷学了三叠染的基础技法，却总也调不出楚南那种‘会呼吸的蓝’，临终前还在念叨‘缺了江底的砂’。”
阿苗心里一动，从包里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楚南江底的青金沙：“教授您看，是不是缺了这个？”金沙在灯光下泛着青金色，和巴黎展馆外的秋雨反光奇妙地呼应。
当晚，教授实验室里，阿苗按照奶奶的法子，用金沙调和法国的蓝草汁。染液刚接触白布，就泛起细密的泡沫，泡沫破裂后，布面上竟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楚南江的水流，又像塞纳河的波浪。
“是两种水土在说话！”教授惊叹着拍下照片，“这证明蓝染不是固定的配方，是不同土地的对话。”他突然从保险柜里取出份文件，“这是我曾祖父的染坊账本，他当年在巴黎郊区开了家小染坊，后来因为调不出真正的楚南蓝，郁郁而终。”
账本里夹着张老照片：传教士站在染坊前，身边的蓝染布上，用毛笔写着“楚南魂”三个字。阿苗的指尖抚过照片，突然发现布角有个极小的“苏”字——是苏念慈的爷爷，当年跟着传教士学过法语的那位老染匠。
“原来我们的缘分，一百年前就开始了。”阿苗眼眶发热，“教授，我们合作复原当年的染坊吧？用楚南的技法，法国的蓝草，让两种蓝在塞纳河边重新相遇。”
教授立刻点头，指着实验室窗外的空地：“那里正好有栋废弃的谷仓，我们可以改造成‘跨洋染坊’，让巴黎人看看，颜色是怎么从泥土里长出来的。”
消息传回楚南时，林舟正在主持蓝染产业研讨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楚南札记 他看着视频里阿苗和教授规划染坊的样子，笑着对参会的企业家说：“这就是最好的文化输出——不是把布卖出去，是把种布的手艺、敬土地的心传出去。”
他让人把李念安请到会场，老人看着屏幕里的巴黎街景，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卷：“这是我娘苏念安当年给小野家绣的‘和解帕’，没送出去就搁着了。阿苗要是见到小野家在法国的亲戚，就把这个给他们吧。”
帕子上的缠枝莲一半用楚南蓝，一半用日本蓝，针脚在中间交织成个“和”字。林舟想起赵刚查到的资料：小野家族在法国有支旁系，当年反对用阴靛走私，早就和主家断绝了关系，如今开着家天然染料研究所。
“我让人把帕子寄给阿苗。”林舟将布卷收好，“仇恨该清的清了，能和解的，也该给个机会。”
半个月后，巴黎的“跨洋染坊”开业。阿苗在谷仓的墙上挂了条长布，左边是楚南江的蓝草，右边是塞纳河的蓝花，中间用两种染液画了道彩虹。剪彩时，一位穿和服的女士突然走上前，手里拿着个木盒：“我是小野家族的小野静，这是我祖父留下的三叠染残方，他说总有一天要还给苏家。”
木盒里的方子和苏念慈的棉纸拼在一起，刚好是套完整的“跨国染法”——用楚南的砂、法国的草、日本的水，能调出不褪色的蓝。阿苗看着拼合的方子，突然明白奶奶说的“染无国界”是什么意思。
开业典礼的最后，阿苗教大家用蓝草汁画自己的家乡。法国孩子画了埃菲尔铁塔，中国留学生画了楚南的老槐树，小野静画了日本的富士山，最后这些画被拼在一起，用三叠染的技法染成了块巨大的蓝布，挂在谷仓的房梁上，像面包容万千的旗帜。
深夜，阿苗收到林舟发来的照片：楚南的蓝草田里，李念安正带着孩子们收割新草，老人的身后，立着块新石碑，刻着“跨洋染缘”西个大字，碑座是用巴黎寄来的塞纳河鹅卵石砌的。
“林哥说，等您回来，就把这块布挂在非遗博物馆的正厅。”小陈的语音消息里，混着蓝草被捶打的声音，“他还说，省里批了‘楚南-巴黎蓝染交流基金’，以后每年都能互派学徒呢。”
阿苗望着窗外的塞纳河，河面倒映着染坊的灯光，像条流淌的蓝丝带。她想起奶奶棉纸最后一页的话：“染缸里的水，从来不是死的，它会跟着江水流，跟着人走，把不同的故事染成同一种温柔。”
她拿起手机，给林舟回了张照片：自己和小野静、杜邦教授站在长布前，三人的手叠在一起，放在“和”字的位置。配文只有一句：“蓝草己经在巴黎扎根了，带着楚南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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