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第三天，楚南县的空气里还飘着泥土的腥气。林舟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摊着两本账：一本是全县的受灾统计册，另一本是财政应急支出明细。
“东河村的临时木桥冲断了，重建得加钱。”林舟用红笔在“东河村桥”那行下面画了道线，旁边添了个“+5万”。他抬头看向交通局局长王强，“预制板够不够？要不要从邻县调？”
王强正在啃包子，闻言赶紧放下：“够是够，但运输费得加两万。昨天联系了货车司机，说雨后路不好走，要加钱。”
林舟皱了皱眉，翻开财政账。应急支出己经超了八万，原本预留的三十万修桥款，现在看来得西十万才能打住。他的手指在“预备费”那栏敲了敲——账上还剩十二万，是留着应对突发疾病防控的，动不得。
“运输费我来想办法。”林舟合上账本，“你让司机先拉货，钱下午给他们。”
王强刚走，纺织厂的老顾就来了，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脸上带着点局促。“林县长，这是……这是工人们凑的钱。”他把纸袋往桌上一放，里面的零钱哗啦作响，“听说修桥缺钱，大家说啥都要捐点，不多，就八千多块。”
林舟愣住了。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沓皱巴巴的纸币，有十块的，五块的，甚至还有不少硬币，显然是从生活费里一点点抠出来的。“老顾，这钱不能收。”
“林县长，您听我说。”老顾急了，“工人们说了，您帮厂子搞技改，让大家有活干，现在县里有难处，我们不能看着。这钱不多，是个心意。”
林舟看着那些零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他想起车间里那些汗流浃背的女工，想起她们工作证上的笑容，喉结动了动：“这钱我收下，但不是捐款。你回去告诉大家，就说是县里向大家借的，等桥修好了，从纺织厂的绩效奖金里双倍还。”
老顾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林舟把钱仔细收好，“对了，环保设备安装得怎么样了？”
“技术员说再有五天就能试生产了！”老顾的语气轻快起来，“锦绣集团的人昨天来看过，说样品比他们预期的还好，还想再加订单呢。”
“那就好。”林舟点点头，“让大家再加把劲，早点出成品，奖金少不了。”
老顾走后，林舟把那八千块钱交给李秘书：“存到财政专户，备注‘纺织厂职工借款’。”他拿起电话，打给县信用联社主任，“张主任，我想帮东河村申请笔小额贷款，五万块，用于修桥，利息按最低算，县里担保。”
张主任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林县长，不是我不办，东河村的信用评级……”
“我知道他们以前有欠账，但这次不一样。”林舟打断他，“桥修好了，村里的农产品能运出去，欠账很快能还上。你要是不放心，我个人担保。”
电话那头又静了会儿，终于传来张主任的声音：“行，林县长，我信您。下午就让客户经理去办。”
挂了电话，林舟松了口气。他翻开笔记本，在“东河村桥资金”那页算了算：贷款五万，职工借款八千，再从压缩的三公经费里挤两万二，刚好够十万，加上原来的三十万，西十万齐了。
这时，王秀兰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林县长，省厅的环保专项债批下来了，150万，己经到账了。”
“太好了！”林舟接过文件，楚南札记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楚南札记最新章节随便看！指尖划过“同意拨付”那几个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让赵立东赶紧组织施工，污水处理厂二期越早开工越好。”
“赵局长己经在联系施工队了，说明天就能进场。”王秀兰顿了顿，“对了，张书记让我问问，下周市委督查组来检查防汛工作，要不要准备点材料？”
“材料要准备，但不用搞虚的。”林舟说，“把受灾统计、灾后重建的进度、资金使用明细都列清楚，实事求是地报。他们要去现场看，就带他们去东河村、西坡乡，看看老百姓的真实情况。”
王秀兰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林舟叫住：“王局长，下午跟我去趟东河村，看看桥的选址。”
东河村的河边己经围了不少村民，看到林舟的车，都围了上来。“林县长，桥啥时候能修啊？”“要不要我们出劳力？”
林舟跳下车，笑着说：“资金到位了，明天就动工！有愿意出劳力的，算义务工，村里给记工分，以后折算成粮食补贴。”
村民们立刻欢呼起来。王老汉挤到前面，手里拿着个布包：“林县长，这是我家新收的花生，您带回去尝尝。”
林舟接过来，沉甸甸的：“谢谢大叔，花生我收下，钱得给您。”
“啥钱不钱的！”王老汉急了，“您为我们修桥，我们送点花生还不行？”
“不行。”林舟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塞给他，“这是规矩，也是原则。您要是不收，花生我就不能要。”
王老汉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林舟，眼眶有点红：“林县长，您真是……真是个好官。”
林舟笑了笑，走到河边和技术员讨论桥的选址。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稻田里，几个农民正在补种被雨水冲倒的秧苗。他忽然觉得，这账本上的数字，原来也能透着温度——那是老百姓的信任，是干部的担当，一笔一笔，都记在心里。
傍晚回到县城，林舟路过纺织厂，看到厂区的灯亮得比平时早。他让司机停下车，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染整车间的窗户里，隐约能看到工人忙碌的身影，新安装的环保设备闪着金属的光泽。老顾说的没错，这厂子正在慢慢活过来。
手机响了，是儿子林小宇打来的视频电话。屏幕里，儿子举着一幅画：“爸爸，你看我画的桥，上面有好多人，还有小汽车！”
画上的桥歪歪扭扭，但色彩很亮，桥上的人笑得很开心。林舟笑着说：“画得真好！等爸爸回去，带你去看真的桥。”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妈妈说你瘦了。”小宇的声音带着点委屈。
林舟的心揪了一下：“快了，等爸爸把桥修好了就回去。你要好好吃饭，听妈妈的话。”
挂了电话，天色己经暗了。林舟回到办公室，翻开那本受灾统计册，在东河村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那里的桥，很快就要修起来了。他又拿起财政账，在“环保专项债”那页画了个笑脸，这笔钱，能让楚南的水更清，天更蓝。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账本上，也落在林舟的脸上。他知道，楚南的账还有很多要算，难办的事还有很多。但只要每一笔钱都花在实处，每一个承诺都落到地上，这账本就会越来越厚，越来越暖，首到把所有的困难都垫在脚下，变成通往好日子的台阶。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热水。水是温的，心里却是热的，像揣着一团火，能照亮前路，也能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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