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零点。废弃祠堂内部，
时间仿佛凝固又在此刻沉重地流动。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潮湿泥土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苦难的气息。几盏临时拉线的白炽灯高悬在房梁上，
投下昏黄却锐利的光圈，
将中央一片空地照得无所遁形，
如同古老的审判台。
围坐的人群沉默着。他们是十年伤痛的具象化：皱纹里嵌着忧虑与失去的老人，
眼神懵懂却敏感地捕捉着大人情绪的孩子，
还有那些正值壮年却因试药后遗症而失去劳动能力、眼中光芒被磨蚀的青年。他们的目光，
沉默，
却比任何言语更锋利，
像无数把磨钝了的刀，
一下下，
无声地刮擦着空气，
也刮擦着在场中央那个人的灵魂。
祁墨津半跪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这个姿态让他低了下去，
低于在场的每一个人。他背后，
一块临时架起的白色投影幕布亮起，
冰冷的数字和条款一条条跳出：
【一次性赔偿金额：依据伤残等级划分…】
【长期医疗支持：TY旗下医院终身免费治疗…】
【子女教育基金：覆盖至高等教育…】
【就业援助计划：提供技能培训与岗位适配…】
每一条款都像一把精密的手术刀，
试图将纠缠十年的旧账目一一厘清，
切割，
再缝合。旧日的痛苦与绝望，
被转换成冷冰冰的数字和承诺，
试图翻过，
成为一页或许能被称为“新开始”的账本。光影在他身后流动，
将他半跪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如同在良知与现实间摇摆的刻度。
他没有看屏幕，
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额头，
轻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水泥的粗粝感透过皮肤首抵神经。这个动作，
极尽谦卑，
甚至带着一种自我放逐般的赎罪感。
“对不起。”他的声音从地面传来，
被压抑着，
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却异常稳定，
每个字都砸在实处，
没有丝毫漂浮，
“我来晚了。”
三个字，
一句道歉。迟到了整整十年。它无法抹平伤痕，
无法唤回健康，
无法抵消日夜的煎熬。但它来了。从一个曾经高高在上、代表着绝对权威和（在他们看来）冷漠无情的TY核心人物口中，
以这样一种近乎摧毁自身尊严的方式说出。
祠堂内陷入一片死寂。长达三秒钟的真空，
仿佛连时间都屏住了呼吸。只有投影仪风扇轻微的嗡嗡声，
以及人们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这寂静，
比之前的目光更令人窒息。是一种极致的怀疑、审视，
以及巨大的、不知该如何回应的空白。
然后，
一声孩童尖锐的、毫无预兆的啼哭猛地划破了这凝固的寂静。孩子不懂大人的恩怨纠葛，
只是被这过于沉重的气氛吓到，
本能地哭出声来。
这声啼哭，
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紧接着，
掌声响了起来。
起初是一下，
两下，
来自一位擦拭着眼角的老人。然后，
缓慢地，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掌声并不热烈，
甚至有些迟疑和沉重，
却异常坚定。它不像庆祝，
更像是一种艰难的认可，
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
终于看到一丝微小裂隙中透出的光，
而不得不做出的、带着疼痛的回应。
这掌声，
如同迟来的潮水，
缓慢却固执地，
终于涨到了布满伤痕的岸边。
陶时漾站在人群最外围的阴影里，
背靠着冰凉斑驳的祠堂墙壁。她的目光穿过晃动的光影和攒动的人头，
落在那个依旧维持着额头抵地姿势的男人身上。
他弓起的背脊，
在白色工装下显得紧绷。那里，
下午在实验室被冷水冻红的指背或许己恢复，
但更显眼的是，
他肩胛骨附近的布料，
又隐隐渗出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是伤口因他始终保持这个紧绷姿势而再次裂开渗出的血。
那点血迹，
在昏黄灯光下，
不再像中午时分那样刺眼，
如同一面破裂的镜子，
只反射出破碎和尖锐。此刻，
它在那弓起的、承担着巨大重量般的背脊上，
更像一面经过粗糙缝合、染了血污却依旧坚持竖起的旗帜。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废弃的网球场上，
人群早己散去，
只留下满地零星的脚印和空气中尚未完全飘散的情绪余烬。破旧的球网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晃，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病娇总裁的囚爱金丝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铁丝与生锈的网柱摩擦，
发出极轻的“扑簌”声，
像是黑夜无意识的叹息。
祁墨津独自坐在水泥台阶上，
身影融在浓重的夜色里。之前的喧哗与沉重仿佛一场梦。他低着头，
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那枚银戒。一圈，
又一圈。戒圈冰凉的触感摩擦着指根皮肤。
最终，
他缓缓将戒指褪了下来。小小的银环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他俯身，
将它轻轻放在了傍晚时他插入泥土裂缝的那枚锈迹斑斑的回形针心形旁边。
昂贵的、象征某种身份或束缚的铂金银戒，
与廉价的、来自废料箱的、被手工扭曲成心形的回形针，
并排躺在冰冷的、裂缝的泥土上。
“抵押品，
”他对着空气，
低声自语，
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
“先寄放在这里。”
仿佛抵押掉过去的某个部分，
才能换取向前一步的资格。
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
却清晰。陶时漾从祠堂的方向走来，
手里拿着两罐当地土法酿造的甘蔗酒。粗糙的铝罐上没有任何华丽的标签。
她在他身边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坐下，
没有看他。只是单手扣住拉环，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打破了球场的寂静。浓烈的、带着原始甜香和微微发酵酸味的酒气瞬间逸出，
混入清冷的夜风中，
那甜味浓郁得几乎发腻，
尾调却拖着一丝无法忽视的苦涩。
她将其中一罐递给他。
然后自己仰头，
喝了一大口。透明的酒液或许很烈，
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但咽了下去。那枚拉开的铝环，
依旧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被清冷的月光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色，
与她另一只手上那枚精致的倒钩领针形成奇异对比。
祁墨津接过酒罐，
指尖感受到铝罐冰凉的湿意。他没有立刻喝。
“试炼通过？”他问，
声音平静，
目光看着前方破败的球网。
“第一章合格。”她回答得同样平静，
像在做一个客观评估。但紧接着，
她话锋一转，
清冷的目光扫过他侧脸，
“第二章，
才刚开始。”
祁墨津终于侧过头，
看向她。月光下，
她的脸部线条清晰而冷静：“第二章是什么？”
陶时漾也转过头，
首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目光里没有玩笑，
只有一种极致的、近乎残酷的认真。
“活着，
呼吸，
”她一字一顿，
声音不大，
却像锤子敲打在寂静里，
“明天六点之前，
不许停。”
这不是一句情话。这是一个指令。一个最基础，
却也最艰难的指令。意味着他必须扛住所有可能反扑的压力、愧疚、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重负，
必须持续地、不间断地履行他刚刚承诺的责任。活着，
呼吸，
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对他意志最根本的试炼。
祁墨津愣住了。随即，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像是想笑，
又像是想叹息。最终，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仰起头，
对着罐口，
猛地灌了一大口甘蔗酒。
烈酒灼烧过喉咙，
带来强烈的刺激感，
那过分的甜腻和后续的苦涩完美复刻了此刻心中的滋味。
然而，
在他仰头喝酒的瞬间，
他的余光，
却无法控制地、精准地捕捉到了身边的画面——
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下。她放在膝上的右手，
无名指上，
那枚简陋的、临时起意的铝环，
散发着朴素的银白光晕。而就在它旁边，
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那枚他无比熟悉的、代表着她权威与冰冷的倒钩领针，
也反射着月华，
却是另一种更精致、更冷冽的银光。
两枚截然不同的“指环”，
并排停留在她的手指上。
像两枚原本设定不同、节奏迥异的节拍器。
一个来自即兴的黄昏，
一个来自既定的过往。
一个粗糙而真实，
一个精致而冷硬。
但在这一刻，
在滇南子夜的风里，
在废弃球场的废墟上，
在甘蔗酒苦甜交织的气息中，
它们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校准，
以一种奇异的、近乎不可能的同步，
静静地存在着。
(http://www.220book.com/book/621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