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车在盘山公路上稳健地行驶着。这条路像是被巨斧随意劈砍在苍翠山体上的刻痕,
弯道一个紧挨着一个,
永无止境,
仿佛无穷尽的折返符号,
将人与目的地之间拉伸出漫长的、令人晕眩的距离。
陶时漾掌控着方向盘。她的动作精准而冷静,
每一次转弯都干净利落,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车身随着她的操控划出流畅的弧线,
轮胎紧咬着路面,
发出细微而坚定的摩擦声。这机械的、重复的节奏几乎要成为一种催眠。
然而,
祁墨津却在这看似单调的节奏里,
捕捉到了另一种更深层的节拍——他自己的心跳,
以及,
他臆想中从驾驶座那边传来的、属于陶时漾的心跳。它们似乎在这摇晃与转向中,
寻找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步。
他忽然动了动。没有看她,
只是伸出左手,
指尖悄然落在她驾驶座靠背的侧后方,
那里是她脊背大概对应的位置。然后,
他开始轻轻地、有规律地敲击。
三短,
一长。
三短,
一长。
循环往复,
不知疲倦。
那细微的“嗒、嗒、嗒——嗒”声,
几乎被引擎和风噪吞没,
却又奇异地清晰存在。像是在给这无尽的山路打着拍子,
又像是在试图给他自己,
或许还有她,
那躁动不安的心跳安装一个无形的稳压器。这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也是一种固执的试探。
她没有任何表示,
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不断扑来的弯道上,
侧脸线条绷紧,
像一尊冷静的雕塑。
然而,
在下一个更急的弯道,
她单手快速抡动方向盘的同时,
另一只手忽然伸出,
精准地按下了他那一侧车窗的控制钮。
车窗降下一条窄缝。
瞬间,
巨大的风声呼啸着灌入车厢,
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
猛烈地冲撞着原本相对密闭的空间。狂风立刻吹乱了他额前垂落的黑发,
发丝狂舞,
遮挡了一部分视线。更重要的是,
那狂暴的气流轻而易举地就吹散了他指尖那微弱而固执的节拍,
将那“三短一长”的密码彻底搅乱、淹没。
“别吵,
”她的声音穿透风声传来,
被气流撕扯得有些变形,
却依旧带着冰冷的清晰度,
“我在数心跳。”
风声震耳欲聋。祁墨津侧过头,
目光掠过她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领,
提高了声音:“数得怎么样?”
她的视线似乎在前方的路面和他这边的后视镜之间极快地扫了一下,
然后,
声音不大,
却像颗石子投入他心湖:
“漏了一拍。”
他微微一怔,
随即,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自虐般的笑意浮现在他苍白的嘴角。他迎着风,
大声道:“利息+1秒。”
宣告了这笔债的叠加,
他终于收回了那只试图打拍子的手。指尖还残留着皮革粗糙的触感。但在完全收回之前,
他借着身体的遮掩,
用食指指尖,
在那被风吹得冰凉的皮革靠背后面,
飞快地、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
同频。
风立刻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
像一只无形的手,
迅速抹平了那短暂的、无人得见的痕迹。字迹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但祁墨津的指腹却清晰地记得划过皮革时的微小阻力,
那一点温度,
固执地残留着,
风吹不走。
……
日头彻底升起来了,
挣脱了所有山峦的怀抱,
金灿灿地悬于蔚蓝之上。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涌入车内,
将一切染上耀眼的金色,
几乎有些烫人。
陶时漾微微眯了下眼,
伸手,
“啪”地一声拉下了遮阳板。阴影瞬间落下,
精准地切割过她的侧脸。她的鼻梁以下依旧沐浴在阳光里,
而眼睛及以上则彻底落入那片阴凉之中,
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
像被谁用锋利的刀片裁出一道冷白而疏离的界限。
祁墨津就在这片她为自己划定的阴影里,
悄悄地有了动作。他拿起仪表盘上那半瓣心形回形针,
小心翼翼地举高,
调整着角度。让那从遮阳板边缘漏过来的、依旧强烈的阳光,
恰好穿透那不规则金属断口。
一道清晰的、边缘锐利的光斑,
被投射出去。
它落点精准——落在她扶着方向盘的右手小臂上。那光斑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而晃动,
形状扭曲而独特,
像一枚临时烙印上去的、随性的刺青,
又像一块灼热的、无字的烙印,
无声地宣示着什么。
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一点光的热度和存在,
但并没有躲开。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只是沉默了几秒后,
她极其自然地把手臂往前稍稍伸了伸。
这个细微的动作,
让那原本落在她小臂上的光斑,
恰好移到了方向盘正中央的那个品牌标志上。
“看路,
”她的声音很轻,
被引擎声包裹着,
几乎听不出情绪,
“别看我。”
祁墨津的目光从那个被“心形”断口标记的方向盘上抬起,
落在她被阴影分割的侧脸。
“路在你手里,
”他回答,
声音同样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我只能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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