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柔软的黑丝绒，慢慢覆盖了整座城市。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洒在地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狄其野窝在沙发里，手里捧着平板电脑，正在赶明天要交的插画初稿——是客户定制的城市夜景图，要求突出“温暖的烟火气”，他对着屏幕上的路灯光影调整了半天，还是觉得差点意思。
章子崖坐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小盒子，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盒子是他搬来那天就带过来的，狄其野之前问过一次，他只说是“老家带来的东西”，之后就没再提过。此刻暖黄的灯光落在盒子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泽，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材质，边缘还刻着奇怪的纹路，不像人类的工艺。
“还没画完吗？”章子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客厅的安静。他放下手里的盒子，目光落在狄其野的平板电脑上，屏幕上的夜景图里，路灯亮着暖黄的光，楼下的便利店还开着门，玻璃窗上贴着红色的促销海报，确实有“烟火气”的感觉。
“快了，就是总觉得这路灯的光不够自然。”狄其野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平板电脑递过去，“你帮我看看？你眼睛比我好，说不定能看出问题。”
章子崖接过平板电脑，认真地看着。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放大了路灯的细节，看了几秒后，指着屏幕角落说：“这里的光晕太均匀了，人类的路灯，离得越远，光晕应该越淡，而且会有点模糊，像被雾气晕开的样子。”
狄其野凑过去一看，瞬间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之前一首追求对称，反而显得不真实了。”他赶紧接过平板电脑，按照章子崖说的调整起来，没一会儿，屏幕上的路灯就变得自然多了，暖黄的光晕从灯柱向外扩散，边缘带着淡淡的模糊感，像真的映在夜色里一样。
“搞定了！章先生，你简首是我的灵感缪斯！”狄其野开心地举起平板电脑，像献宝一样给章子崖看，“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章子崖看着他眼里的光，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嗯，很好看，像……深海里的发光生物。”
“深海发光生物？”狄其野愣了一下，放下平板电脑，好奇地问，“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们那里有会发光的生物，它们是什么样子的？”
章子崖的眼神暗了暗，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有很多种，有的像透明的水母，会发出淡蓝色的光；有的像小鱼，身体上有很多发光点，成群结队的时候，像星星落在海里；还有的长在岩石上，像发光的珊瑚，能照亮周围的海水。”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怀念的语气，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的场景。狄其野听得入了迷，忍不住想象那种画面——漆黑的深海里，到处都是点点微光，像一片水下的星空，肯定很美。
“听起来好梦幻啊，”狄其野的眼睛亮晶晶的，“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章子崖没有接话，只是重新拿起那个银色的盒子，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眼神里多了几分狄其野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怀念，有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狄其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没有再追问，而是拿起平板电脑，随手点开了一个新闻推送，想转移话题：“对了，今天看到新闻说，最近有个深海探测队要去马里亚纳海沟，好像要找什么新的生物，你要不要看看？”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指望章子崖会感兴趣，可话音刚落，就听到“咔嗒”一声——章子崖手里的银色盒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幸好地毯够厚，没摔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原本琥珀色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手指紧紧攥着沙发的扶手，指节都泛了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狄其野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平板电脑，蹲到他面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章子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狄其野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深海探测队的新闻画面——一艘白色的探测船停在海面上，旁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深潜器，主持人的声音还在说着“预计下月初出发，探索马里亚纳海沟11000米处的未知区域”。
“别、别看了……”章子崖的声音发颤，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他伸出手，想去按掉平板电脑的声音，却因为太紧张，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狄其野的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明显的颤抖。
狄其野赶紧关掉平板电脑，把它扔到一边，然后扶着章子崖的肩膀，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不看了，你别害怕，没事的。”
他能感觉到章子崖的身体还在发抖，脸色苍白得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章子崖这么脆弱的样子，之前不管是水管爆裂还是暴雨淋雨，他都只是有点紧张，从没像现在这样，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极致。
“是不是……那个探测队的新闻，让你想起什么了？”狄其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了出来。他能猜到，章子崖的反应肯定和他的“老家”有关，或许马里亚纳海沟，就是他来自的地方。
章子崖沉默了很久，久到狄其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水汽，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马里亚纳海沟？”狄其野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心里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很震惊——那是世界上最深的地方，水压大到能压碎钢铁，竟然真的有生物能在那里生存，而且还能化为人形。
“嗯，”章子崖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在海沟深处，有我们的族群，那里很黑，很冷，但是很安静，有很多发光的生物，还有……同族的人。”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狄其野小声问，生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章子崖的眼神暗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毯的纹路，过了几秒才说：“我……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的？”狄其野更惊讶了，“为什么要逃？别让我室友碰水！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别让我室友碰水！最新章节随便看！是遇到危险了吗？”
“嗯，”章子崖的声音更低了，“几年前，有人类的探测船到了我们族群附近，他们的设备发出的声音，惊扰了族群里的长辈，还破坏了我们的栖息地。后来……又有人类的船过来，这次不是探测，是捕猎，他们想抓我们族群的人，说是要做什么‘研究’。”
他说到“研究”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和厌恶，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狄其野听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冰凉的，还在发抖，他轻轻拍了拍，想给她一点安慰。
“我当时还小，族里的长辈把我藏在一个岩石缝里，让我等他们回来，可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后来岩石缝被海水冲垮了，我顺着洋流漂了很久，最后漂到了浅海，偶然间学会了化为人形，才敢上岸。”章子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像是在回忆一段痛苦的往事，“我再也没见过同族的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老家现在怎么样了。”
狄其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没想到章子崖的过去这么坎坷，独自一人从深海逃到陆地，没有同族，没有亲人，还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身份，生怕被人类发现。他之前觉得章子崖冷漠、神秘，可现在才知道，那只是他保护自己的外壳。
“对不起，我不该提探测队的事，让你想起这些。”狄其野的声音很轻，带着歉意，“以后我再也不看相关的新闻了。”
“不是你的错。”章子崖摇了摇头，慢慢抬起头，看着狄其野，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水汽，却多了几分依赖，“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我从来没跟人类说过这些事。”
“我愿意听，”狄其野认真地说，“不管是你的过去，还是你的老家，只要你愿意说，我都听。而且……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觉得你奇怪，更不会伤害你。”
章子崖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他在陆地上待了这么久，遇到过很多人类，有好奇他的，有疏远他的，还有想利用他的，可从来没有人像狄其野这样，愿意听他的往事，还愿意保护他。
“那个盒子……”章子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银色盒子，声音轻了些，“里面装的是老家的海水，能帮我稳定形态，也能让我想起老家的样子。”
狄其野赶紧把盒子捡起来，小心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递还给章子崖：“那你可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嗯。”章子崖接过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珍贵的宝贝。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些，不再像刚才那么苍白，身体也不怎么抖了。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这次的安静却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默契。狄其野没有再提插画，也没有再看新闻，只是陪着章子崖坐在沙发上，偶尔说一两句轻松的话题，比如明天早上吃什么，或者周末去公园喂鸽子。
过了一会儿，章子崖突然开口：“你刚才说，想看看深海的发光生物？”
“嗯，想啊，”狄其野笑了笑，“不过也就是想想，我又不能去深海。”
章子崖沉默了几秒，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打开那个银色的盒子，从里面倒出一点淡蓝色的海水，放在手心。神奇的是，那些海水没有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反而像有生命一样，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晃动，还发出了淡淡的蓝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这是……”狄其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凑过去仔细看——那些海水的蓝光很柔和，不像灯光那么刺眼，反而像深海里的生物发出的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老家的海水，在黑暗里会发光，像老家的生物一样。”章子崖的声音很轻，他把手心凑到狄其野面前，“你可以摸摸看，不凉。”
狄其野犹豫了一下，轻轻伸出手指，碰了碰那些海水——果然不凉，反而带着一点温热的触感，像人的体温，而且特别细腻，不像普通的海水那么粗糙。他的手指碰到海水的瞬间，蓝光似乎更亮了些，还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他。
“太神奇了！”狄其野的眼睛亮晶晶的，“这海水竟然会发光，还这么暖和。”
“只有我们族群的海水才会这样，”章子崖的嘴角微微上扬，“以后你想看，我就拿给你看。”
“真的吗？”狄其野惊喜地问。
“嗯。”章子崖点了点头，把海水倒回盒子里，小心地盖好盖子，“不过不能倒太多，剩下的不多了。”
“没关系，偶尔看一次就好。”狄其野笑着说，心里暖暖的——他知道，章子崖愿意把这么珍贵的海水给他看，是真的信任他了。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路灯还亮着，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传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吵闹。狄其野看了看时间，己经快十一点了，他站起身：“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做早餐呢。”
“嗯。”章子崖也站起身，抱着那个银色的盒子，“晚安。”
“晚安。”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关上门。狄其野靠在门后，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画面——章子崖抱着盒子时脆弱的样子，他手心发光的海水，还有他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说”时的依赖。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里的某个角落越来越软，对章子崖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而次卧里，章子崖把银色盒子放在枕头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他想起狄其野真诚的眼神，想起他说“我不会伤害你”时的认真，心里第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他在陆地上漂泊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一个可以让他放下防备的人。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捕猎者的身影，也不再是深海的黑暗，而是狄其野的笑脸，是客厅里暖黄的灯光，还有刚才手心那淡淡的蓝光。他嘴角带着微笑，慢慢进入了梦乡——这是他来到陆地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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