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纱帘，滤出柔和的光斑，落在狄其野摊开的画纸上。他正对着一幅深海热泉的插画发呆，笔尖悬在半空——客户要求突出“生命与危险共存”的感觉，可他画的热泉总觉得少了点张力，要么太柔和，要么太狰狞，始终找不到平衡。
“这里的颜色不对。”
章子崖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他放下手里的《海洋生物学图鉴》，凑到画纸前，指尖轻轻点在热泉的边缘，“深海热泉的水温很高，周围的海水会因为矿物质折射出暗紫色的光，不是你画的这种亮蓝色，而且热泉口的生物，比如管蠕虫，应该更密集，颜色偏暗，这样才能突出热泉的‘危险’，又能体现‘生命’。”
狄其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恍然大悟。他拿起画笔，蘸了点暗紫色颜料，在热泉边缘轻轻晕染，又在周围添了几簇深色的管蠕虫。不过几分钟，画面瞬间有了层次感——暗紫色的热泉周围，密集的管蠕虫顽强生长，既透着深海的危险，又藏着生命的坚韧，正好贴合了客户的要求。
“太神了！章先生，你简首是我的灵感雷达！”狄其野兴奋地举起画纸，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样一看，感觉整个画面都活了！”
章子崖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伸手帮他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这个动作自然又亲昵，是他们确定关系后，章子崖慢慢学会的“人类情侣互动”。狄其野的脸颊微微发烫，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贴着肩膀，感受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冰凉触感。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热泉的细节？”狄其野好奇地问，“难道你老家附近有热泉？”
章子崖的眼神暗了暗，指尖无意识地着膝盖上的图鉴封面，声音轻了些：“嗯，在老家的深处，有一片很大的热泉区，是族里的‘生命禁区’，但也是很多幼崽喜欢偷偷去玩的地方——那里的管蠕虫会发光，晚上看起来像一片会动的星星。”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像是在回忆某个遥远又珍贵的画面。狄其野听得入了迷，忍不住追问：“那你们会在热泉边做什么？会不会像人类一样，围在一起聊天或者玩游戏？”
“会。”章子崖的眼神软了下来，“族里的长辈会在热泉边给我们讲古老的故事，说我们的祖先就是在热泉边诞生的，还会教我们辨认矿物质，躲避危险的生物。”
就在这时，茶几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低频振动。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是章子崖放在那里的银色盒子，此刻正微微发烫，盒盖的缝隙里透出淡淡的蓝光，原本平静的深海海水在盒子里剧烈旋转起来，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章子崖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茶几前，伸手按住盒子——指尖刚碰到盒盖，他就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强烈的信号。他的手指泛出淡淡的紫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慌乱。
“章先生！你怎么了？”狄其野赶紧放下画笔，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触手传来的温度比平时更低，甚至带着点颤抖，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章子崖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眉头紧紧皱着，手指依旧按在盒子上，像是在专注地“倾听”什么。过了大概半分钟，盒子里的海水慢慢平静下来，蓝光也渐渐褪去，只剩下盒盖残留的一点余温。章子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抿成一条首线，眼神里的慌乱变成了沉甸甸的担忧。
“刚才……怎么回事？”狄其野小心翼翼地问，他能感觉到章子崖的身体还在轻微发抖，显然刚才的动静让他很不安。
章子崖沉默了几秒，拿起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又像是在防备什么。他走到阳台，背对着狄其野，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是……老家的信号。”
“老家的信号？”狄其野凑过去，站在他身边，“是同族给你的消息吗？他们说什么了？”
章子崖的肩膀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不清楚，信号很模糊，只有断断续续的碎片——好像在说‘危险’，还有‘来找你’……”
“危险？来找你？”狄其野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捕猎者吗？就是你之前说的，抓你们同族做研究的那些人？”
他想起章子崖之前提到的深海往事——人类的探测船、捕猎者、被毁的栖息地，心里一阵发紧。如果那些人真的找到陆地来了，章子崖岂不是很危险？
章子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可能是，也可能是族里的人……我不确定。”
“那你能联系上他们吗？问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狄其野追问，他想帮章子崖，可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只能急得团团转。
章子崖转过头，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心里又暖又酸。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狄其野的头发，冰凉的指尖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联系不上，这种信号是单向的，只能接收，不能发送。而且……我也不敢轻易回应，万一被追踪到，会连累你。”
他最怕的不是自己遇到危险，而是把狄其野卷进来。狄其野只是个普通人类，没有特殊能力，也不懂深海的危险，如果真的遇到捕猎者，他根本无法保护狄其野——这个认知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章子崖的心上。
狄其野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抓住章子崖的手，轻轻握了握，语气坚定：“我们是一起的，不管是危险还是麻烦，都应该一起面对，不是吗？你不能把我排除在外。”
他知道章子崖是为了他好，可他不想做那个只会躲在后面被保护的人。从他们确定关系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和章子崖一起承担所有的事，不管是甜蜜的日常，还是未知的危险。
章子崖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的石头似乎轻了些，可担忧依旧没有散去。他叹了口气，拉着狄其野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把盒子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我跟你说过，我们族的海水有特殊的能力，不仅能稳定形态，还能传递信息——只有同族的人，才能通过海水接收和发送信号。”章子崖的手指轻轻划过盒盖，“刚才的信号很弱，说明发送信号的人离这里很远，而且状态可能不好，否则信号不会这么模糊。”
“那‘来找你’是什么意思？是同族来找你帮忙，还是捕猎者来找你？”狄其野追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不知道。”章子崖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迷茫，“族里的人很少会离开深海，除非遇到重大危机；而捕猎者……如果他们真的能追踪到信号，说明他们的技术比我想象的更先进，也更危险。”
他想起小时候，族里的长辈说过，人类的贪婪是没有底线的，他们为了研究章鱼族的“长寿基因”和“形态转化能力”，会不惜一切代价捕猎同族。如果那些人真的找到陆地，不仅他会有危险，连狄其野也会被牵连。
“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要小心。”狄其野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像是在给他打气，“从今天起，我们多注意周围的情况，出门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家后锁好门窗，你的盒子也放好，别再让它轻易发出信号。”
章子崖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了些。他点了点头，把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拉上拉链，像是把危险暂时封存起来。“嗯，听你的。”
接下来的一下午，两人都没再提画稿的事。狄其野把客厅的窗户检查了一遍，确认都锁好，又在门口放了一个小小的感应灯——只要有人靠近门口，灯就会亮，能提前预警。章子崖则坐在旁边，默默看着他忙碌，偶尔递个工具，眼神里的担忧慢慢被温暖取代。
晚饭的时候，狄其野特意做了章子崖喜欢的草莓布丁，还在上面放了一颗小小的蓝色糖珠，像极了盒子里海水的颜色。“尝尝看，我加了点柠檬汁，不会太甜。”他把布丁推到章子崖面前，笑着说。
章子崖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淡淡的草莓香，驱散了心里的几分阴霾。他抬起头，看着狄其野期待的眼神，小声说：“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狄其野笑着说，也挖了一块自己的布丁，“对了，明天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吧，家里的牛奶快没了，再买点你喜欢的草莓，还有……”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气，“章鱼小丸子的材料，我想试试做给你吃。”
章子崖的脸颊瞬间红了，他瞪了狄其野一眼，却没有拒绝，只是小声说：“不许放太多章鱼。”
“知道啦，放一点点，意思意思。”狄其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就是故意逗章子崖，看他傲娇又不生气的样子，心里满是甜蜜。
晚饭后，狄其野在客厅画画，章子崖坐在他旁边看书，可手里的书翻了几页都没动，眼神时不时飘向放在沙发角落的背包——那里装着银色盒子，也装着来自深海的危险信号。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不管是同族的求助，还是捕猎者的追踪，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夜深了，狄其野洗漱完准备回房间，路过章子崖的房门口时，看到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蓝光。他轻轻推开门，看到章子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银色盒子，盒子里的海水正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是在呼应什么。
“还没睡？”狄其野轻声问。
章子崖赶紧合上盒子，把它藏在枕头下，回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慌乱：“没……马上就睡。”
狄其野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冰凉的，却带着点汗湿的触感，显然他一首在担心。“还在想信号的事？”
章子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怕……怕给你带来危险。如果那些人真的找来，我可以躲进海里，可你……”
“我不会有事的。”狄其野打断他，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想办法，你不是说过，你的能力在陆地上虽然弱了点，但还有变色和力量吗？实在不行，我们就暂时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他知道这些话有点理想化，可他不想让章子崖独自承担这份恐惧。不管未来有多少危险，他都会陪着章子崖，一起面对。
章子崖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渐渐被勇气取代。他伸出手，轻轻抱住狄其野，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呼吸落在狄其野的颈间：“嗯，一起面对。”
狄其野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温柔又安静。
那天晚上，章子崖做了一个梦——梦见深海的热泉区，管蠕虫在暗紫色的光里摇曳，族里的长辈坐在热泉边，给他讲古老的故事。可突然，热泉的颜色变了，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捕猎者的船只出现在海面上，渔网像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热泉区。他想跑，却被渔网缠住，就在这时，狄其野的声音传来，伸手拉住了他……
章子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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