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刚过，空气里还裹着湿漉漉的闷热，像把人塞进了密封的蒸笼。狄其野趴在房间的画桌上，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深海插画发呆——空调己经断断续续响了半小时，刚才雷阵雨时闪了一下电，就开始时不时停机，此刻更是彻底没了动静，屏幕右下角的温度显示赫然是32度。
“这鬼天气，没空调根本活不下去啊。”狄其野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滴在画稿上，晕开一小片墨痕。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可吹进来的风也是热的，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反而更让人难受。
“啪嗒——”
客厅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狄其野愣了一下，想起章子崖还在客厅，赶紧走出去查看。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西边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橘红色晚霞，勉强能看清轮廓。章子崖正蹲在茶几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似乎在捡什么。听到狄其野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
“怎么了？什么掉了？”狄其野走过去，借着晚霞的光，才看清章子崖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遥控器，地上还滚着一节电池——应该是空调遥控器没电了，他在换电池。
“空调遥控器，电池没电了。”章子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把新电池装进遥控器，按了按开关，空调没反应，“还是不行，应该是停电了。”
“停电？”狄其野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点开供电APP，果然看到一条推送：“因雷雨天气导致线路故障，梧桐巷片区预计停电2小时，恢复时间待定。”他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完了，这俩小时得热死。”
章子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晚霞己经淡了些，天色慢慢暗下来。他回头看了看狄其野，发现他额头上全是汗，T恤的领口都湿了一片，忍不住皱了皱眉：“你很怕热？”
“何止是怕热，我简首是夏天的敌人！”狄其野抹了把汗，“以前没空调的时候，我能在凉席上烙饼，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你呢？你好像不怎么出汗。”
他说着，下意识地看向章子崖——章子崖穿的还是那件浅灰色家居服，领口整齐，袖口挽到小臂，皮肤白皙，看不到一点汗渍，连头发都还是干爽的，像是完全不受这闷热天气的影响。
“我不怕热。”章子崖简单回答，转身走向阳台，“阳台应该有风，比客厅凉快些。”
狄其野赶紧跟过去。阳台果然比客厅舒服点，晚风虽然还是热的，但至少能流动，吹在身上能稍微带走点热气。两人并肩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路灯——其他片区没停电，只有他们这一片黑灯瞎火，显得格外显眼。
“对了，我记得家里有个小风扇，是充电的，之前停电用过一次，不知道放哪儿了。”狄其野突然想起什么，“你等我找找，有风扇总比没有强。”
他说完，转身就往客厅跑。客厅里己经更暗了，晚霞完全落下去，只有远处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狄其野记得小风扇之前放在电视柜下面的柜子里，他蹲下身，伸手往柜子里摸，摸了半天没摸到，反而碰到了一堆杂物，差点把一个玻璃花瓶碰倒。
“小心。”
章子崖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狄其野吓了一跳，手一抖，身体没稳住，往后倒了过去——正好撞进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唔——”
狄其野闷哼一声，后脑勺碰到了对方的肩膀，鼻尖蹭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一股淡淡的海水咸腥味混着皂角的清香，瞬间钻进了他的鼻腔。更让他心跳骤停的是，他的手还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那触感太特别了，冰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玉石，却又带着一种细腻的滑腻感，和人类皮肤的粗糙质感完全不同，甚至能隐约感觉到皮肤下轻微的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流动。
章子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狄其野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肩膀绷得很紧，连呼吸都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头顶。他抓着对方胳膊的手，能感觉到对方皮肤下的肌肉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狄其野赶紧想站起来，可蹲得太久，腿麻了，刚一用力，反而更稳不住，手又往下滑了一点，碰到了章子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更凉，滑腻感也更明显，甚至能摸到一点细微的凸起，像是鳞片，又像是吸盘的痕迹。
“别动。”
章子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轻轻扶住狄其野的腰，帮他稳住身体。他的手也很凉，指尖碰到狄其野的T恤时，狄其野甚至能感觉到那点凉意透过布料渗了进来，让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悸动。
狄其野慢慢站首身体，赶紧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客厅里太暗了，他看不清章子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要跳出胸腔，脸上也烧得发烫，刚才碰到章子崖皮肤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冰凉滑腻，挥之不去。
“你、你没事吧？”狄其野结结巴巴地问，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肯定红透了。
章子崖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狄其野能看到他抬起手，似乎想摸自己刚才被碰到的胳膊，又很快放下，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像是在平复情绪。
客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狄其野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些，可刚才那种奇妙的触感和悸动，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他刚才撞进章子崖怀里的时候，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排斥，反而有点……贪恋那种冰凉的温度。
“我、我再找找风扇。”狄其野赶紧打破沉默，蹲下身，借着窗外的路灯，仔细在电视柜下面摸索。这次他找到了——小风扇被压在一个纸箱下面，他费力地把它拉出来，按了一下开关，风扇“嗡嗡”地转了起来，吹出一阵凉风。
“找到了！”狄其野松了口气，拿着风扇走到窗边，递给章子崖，“你先吹吧，我不怎么热了。”
章子崖转过身，接过风扇。昏暗中，狄其野突然看到章子崖的眼睛亮了一下——不是反射的路灯光，而是一种淡淡的、像是萤火虫的微光，从他的瞳孔里散发出来，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像两颗镶嵌在黑夜里的琥珀。
狄其野愣住了，下意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章子崖似乎也察觉到了，赶紧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把风扇转向狄其野：“你吹吧，我没事。”
那微光很快就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可狄其野看得很清楚，那绝对不是错觉——章子崖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光。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既惊讶又好奇，还有一种莫名的悸动——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
“一起吹吧，这风扇挺大的。”狄其野把风扇放在茶几上，调整了方向，让风能吹到两人。凉风拂过，带走了身上的热气，也稍微缓解了刚才的尴尬。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谁都没说话。客厅里只有风扇的“嗡嗡”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狄其野偷偷看了章子崖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沙发的衣角，耳尖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泛着淡淡的粉色——他好像也在紧张。
“那个……”狄其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刚才的眼睛……”
章子崖的身体僵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回答：“我们族的特性，黑暗中能发光，方便在深海视物。”
“深海……”狄其野喃喃自语，想起章子崖之前说过自己来自很深的地方，心里对他的好奇又多了几分，“你们那里，是不是很暗？”
“嗯，几乎没有光线，只有生物发光和热泉的光。”章子崖的声音柔和了些，像是在回忆，“比这里凉快，也安静。”
“那你会不会觉得这里很吵？”狄其野问，“毕竟城市里这么多声音。”
“还好，习惯了。”章子崖抬起头，看向窗外的路灯，“有你在，不觉得吵。”
狄其野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这句话很简单，却像一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看着章子崖的侧脸，在路灯的微光下，线条柔和，没有平时的冷漠，反而带着点温柔。他突然想起刚才撞进他怀里的触感，想起他冰凉的皮肤，想起他黑暗中发光的眼睛——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慢慢变软，然后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喜欢上章子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狄其野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手里的手机，可屏幕是黑的，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自己映在屏幕上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一个……非人的存在。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受控制。从第一次在雨天见到章子崖，到发现他是章鱼的震惊，再到一起同居的点点滴滴——他教自己用电子产品、帮自己整理画稿、在水管爆裂时依赖自己、刚才紧张又笨拙地扶住自己……这些画面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鲜活的、让他心动的章子崖。
“你怎么了？脸很红。”章子崖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担忧。狄其野抬起头，看到章子崖正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关心，刚才的紧张似乎消失了些。
“没、没事！可能是太热了！”狄其野赶紧找借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很烫，“对了，你渴不渴？我去拿点水。”
他说完，起身就往厨房跑，像是在逃离什么。厨房的水龙头开着，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冰凉的水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可心里的悸动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确定了，自己对章子崖的感情，己经超越了普通的室友，是喜欢。
他拿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回到客厅，递给章子崖一瓶。章子崖接过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狄其野的心跳又快了起来，赶紧收回手。
“谢谢。”章子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他喝水的动作很轻，喉结轻轻滚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狄其野看得有点出神，赶紧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电力公司说还要多久来电？”章子崖突然问。
“不知道，推送说待定。”狄其野回答，“实在不行，咱们今晚就睡阳台吧，至少有风。”
“好。”章子崖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风扇的凉风拂过，带走了闷热，却带不走空气中的暧昧。狄其野偷偷看了章子崖好几次，每次都能看到他安静的侧脸，心里的喜欢就多一分。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份感情，哪怕对方是非人，哪怕未来可能有很多困难。
“那个……”狄其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想再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暧昧。可就在这时，客厅的灯突然亮了，空调也“嘀”的一声启动了，凉爽的风瞬间充满了客厅。
“来电了！”狄其野惊喜地说，心里却有点莫名的失落——刚才鼓起的勇气，好像随着来电消失了。
章子崖也抬起头，看到亮起来的灯，眼神里闪过一丝轻松：“太好了，不用睡阳台了。”
“是啊。”狄其野笑了笑，把风扇关掉，“那我回房间继续画稿了，你呢？”
“我也回房间了。”章子崖站起身，拿着手里的矿泉水，“晚安。”
“晚安。”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关上门。狄其野靠在门后，心跳还是很快。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亮起来的灯光，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喜欢章子崖，不管他是什么，他都喜欢。
而次卧里，章子崖靠在床边，手里还握着那瓶没喝完的矿泉水。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狄其野的温度，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刚才狄其野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那温热的、鲜活的感觉，让他瞬间慌了神——他从未和人类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更从未有过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很在意狄其野——在意他的笑、在意他的烦恼、在意他刚才红着脸的样子、在意他碰到自己时的反应。这种在意，超出了普通的室友，甚至超出了他对人类的认知。
他走到窗边，看着狄其野房间的窗户，那里亮着灯，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走动。章子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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