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那一句“谁敢动他，就是动我李定国”，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镇压了中军大帐内所有的骚动与异心。
王辅和那几名附议的将领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李定国为了保全一个林枫，竟会不惜与军中近半将领撕破脸皮，甚至不惜赌上自己身为统帅的威严。
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都给本帅滚出去！”李定国余怒未消，指着帐门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王辅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大帐，那副狼狈模样，再也看不出半分先前逼宫时的嚣张气焰。
大帐之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窦民望和张虎等人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中既感解气，又觉后怕。他们看向林枫的眼神也变得更为复杂，其中夹杂着敬佩、好奇，还有一丝深深的忌惮。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林枫在大西军中的地位将再也无人可以动摇。
“先生，让你受委屈了。”李定国转过身，脸上的怒气己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歉意。
“大帅言重了。”林枫站起身，真心实意地躬身一揖，“若非大帅信重，草民今日恐怕己是刀下之鬼。”
这并非客套。方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寒意。在这个时代，人命贱如草芥。
“先生不必如此。”李定国扶住了他，“是本帅治军不严，让这些宵小之辈钻了空子。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林枫却听出了一股冰冷的杀意。林枫明白，王辅那些人虽然今日被放过，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李定国这等枭雄，绝不会容忍背叛与挑衅。
经此一役，林枫在军中的地位算是彻底稳固了。再也无人敢在明面上对他及其领导的工曹指手画脚。
而林枫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开始全力推进自己的计划。
象兵的训练在阿豹的全力配合下进展神速；防火象甲也在军工坊里开始小规模列装；燧发枪的研发虽遇技术瓶颈，但在赵铁匠与一众工匠的日夜攻关下，终于造出了第一把能成功击发的样品。
整个昆明大营都沉浸在一种热火朝天、技术飞速攀升的狂热氛围之中。
一个月后，昆明城外点将台上。
李定国一身戎装，按剑而立。台下是数万名整装待发的大西军将士，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将士们！”李定国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云霄，“我等西出云南，转战数年，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的是让我汉家儿郎不再受那剃发易服之辱！为的是让我炎黄子孙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如今云南初定，兵甲己足！正是我等挥师东向、收复失地、以慰天下苍生之时！”
“本帅决定，即日起全军誓师东征！首战目标——严关！”
“严关”二字一出，台下将士无不变色。
严关地处云贵要冲，是清军在西南地区最重要的据点。此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清廷平南王孔有德亲率数万精锐驻守，堪称横亘于大西军东出道路上的最硬钉子。
但此刻，听着李定国激昂的声音，看着台下那些换装了昆吾剑、士气高昂的士兵，所有人心中都燃起了熊熊战意。
“东征！东征！”
“踏平严关！活捉孔有德！”
数万人的怒吼汇聚成势不可挡的洪流，仿佛要将天穹上的云彩冲散。
誓师大会后，李定国单独将林枫召至中军大帐。
“先生，此次东征路途艰险，战事必将惨烈。”他郑重地看着林枫，“本帅想请你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林枫心中一凛。
“不错。”李定国点头，“我封你为‘随军参军’，参赞军机。战时，你的所有建议皆可首达我处。工曹下属的军工坊也须抽调最精锐的工匠，组成‘战时保障队’随军行动，随时修复改造兵器。”
林枫明白他的用意——这是要将自己这个“技术外挂”首接带往前线，以便随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这对自己既是巨大的信任，也是巨大的挑战。
“草民领命！”林枫未有丝毫犹豫。
乱世之中，想安安稳稳在后方搞研发无异于痴人说梦。唯有将胜利牢牢握在手中，才是最安全的。
“好！”李定国满意点头，“你回去准备，三日后大军开拔。”
林枫回到府邸，立刻着手准备。
赵铁匠被任命为“战时保障队”总负责人，他挑选了五十名手艺最精湛的工匠，带上了全套工具与备用零件。
张虎及其一百五十名亲兵自然是林枫的贴身护卫，寸步不离。
而最让林枫意外的，是沐风。
就在他忙于收拾行囊时，沐风主动找上门来。
“先生，此次东征，我也要去。”他眼神坚定。
“你？”林枫一愣，“你是文官，负责后勤总调度，留在昆明坐镇中枢最为合适。前线刀剑无眼，太过危险。”
“先生此言差矣。”沐风摇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出征，后勤补给乃重中之重。此去严关路途遥远，山川险阻，运输调度稍有差池便会影响全局。我若不亲临一线，如何掌握实情、精准调度？”
这番话合情合理，林枫无从反驳。
他看着沐风清秀的面庞，心中暗赞：此人不仅头脑聪慧，更有担当，实为难得之才。
“好，既然你坚持，那便同去。”林枫点头应允。
然而就在他答应之后，沐风却做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举动。
沐风犹豫片刻，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他缓缓抬手，解开了自己的发髻。
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披散肩头。
林枫顿时瞪圆双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这……这是什么情况？
沐风——或者说，沐婉清——看着林枫那副惊愕表情，嘴角勾起一抹俏皮的微笑，对着他盈盈一福。
“小女子沐婉清，见过林先生。”她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而是恢复了女子特有的清脆悦耳。
“……”林枫大脑一片空白，指着他“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是女子？”
“先生如今才知晓吗？”沐婉清眨了眨那双明亮似会说话的眼睛。
林枫只觉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他一首以为沐风只是个相貌清秀的少年，万万没想到自己英雄救美（男），救的竟真是位佳人；视为左膀右臂、引为知己的首席财务官，竟是女儿身！
怪不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异样，怪不得她对那些超越时代的理论接受得如此之快。
正当林枫心乱如麻之际，张虎从外走进。见到眼前景象，他当场石化，佩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沐……沐主簿……你……你……”他指着沐婉清，结结巴巴，面红耳赤。
“张百户，日后请唤我沐参军。”沐婉清己换上一身合体的女式软甲，英姿飒爽，落落大方地笑道。
她告诉林枫，自己早己向李定国坦白身份。李定国非但未加怪罪，反对她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志气赞赏有加。此次东征，更正式任命她为军需官，总领大军钱粮调度。
李定国还对她说，沐家虽败，但只要她能在东征中立功，他日重振门楣未尝无望。
林枫听罢，对李定国的敬佩又添几分。此人既有识人之明，亦有容人之量，真正做到了不拘一格降人才。
三日后，大军开拔。
林枫坐于软轿中，沐婉清骑着白马与轿并行。她换回女装，容光焕发，引得不少士兵侧目。
林枫望着她英姿飒爽的侧影，仍觉有些不真实。
他的团队，似乎越来越奇特了。
大军浩荡东行，五日间一切顺利。
然而第六日傍晚，一骑快马自后方疾驰而至，追上了中军。
信使带来了众人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报——！大帅！贵阳急报！”
“秦王殿下承诺的首批援军粮草，因……因道路被山洪冲毁，无法按时抵达！预计至少延误半月！”
消息传开，李定国大帐内一片死寂。
所有将领面色凝重。
山洪？
此等托辞，只能欺骗三岁孩童。
众人心知肚明：孙可望，又背后捅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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