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黑得像是泼翻的墨,稠得化不开。风挤过老松枝丫,发出那种呜呜咽咽的怪响,听得人心里首发毛。
我和林薇缩在小小的帐篷里,唯一的暖源是彼此,唯一的亮光是那盏拧到最暗的营灯,在帆布上投下我们紧挨着的、扭曲抖动的影子。
“这鬼地方,信号格是死的。”
我按灭手机屏幕,把它扔回睡袋角落。
“说是最后一片没被踩烂的野山,我看是最后一片被世界忘了的角落。”
林薇没接话,只是更紧地靠过来,胳膊凉冰冰地贴着我的。
她胆子其实不小,但在这完全陌生的、隔绝的深山里,那点硬撑的镇定正被西周无边的黑暗一丝丝抽走。
静,太静了。连平时夜里该有的虫鸣都哑巴了。
就在我眼皮开始发沉,快要扛不住这死寂时,一道声音猛地刺了进来。
“阿哲——快出来看!有猴子!好漂亮的猴子!”
是林薇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发现新奇玩意儿的兴奋,清清楚楚从帐篷外传来。
我一个激灵,困意瞬间吓飞,下意识就要张嘴应声,同时伸手想去扯开帐篷拉链——外面冷,可别冻着她。
可我的嘴刚张开一半,一只冰冷抖得厉害的手猛地捂了上来,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把我的牙齿按进牙龈里。
同时另一条胳膊死死箍住我的胸膛,把我狠狠往后拖拽,脊背重重撞上身后那人单薄却紧绷的身体。
是林薇!
她整个人在我身后剧烈地颤抖,像一片狂风里的叶子。
紧接着,她滚烫的、带着无法形容的惊惧的气流,嘶嘶地钻入我的耳膜:
“……别出声……不是……不是我……”她喘得厉害,声音破碎不堪,“外面……外面那东西……在学我说话……”
我的血一下子凉透了,从头皮到脚心,麻了一片。
帐篷外,那和林薇一模一样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调子拉得长长的,带着点娇嗔的意味:“阿哲?听见没呀?快出来嘛,它们好像不怕人,金灿灿的,眼睛亮得像宝石!真的不出来看吗?”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转折,都和林薇平时说话一般无二。
可林薇本人,正从后面死死地缠住我,捂着我嘴的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她的牙齿嘚嘚地磕碰着,压抑的呜咽堵在喉咙口。
她拼尽全力,对我摇头。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挤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僵硬地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感官在这一刻疯狂地放大。
外面那东西得不到回应,停了下来。
寂静重新压了下来,却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都要恐怖。空气凝滞了,连风都诡异地停了。
然后,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贴地响起。
像是什么东西用指尖,或者别的什么细长的部位,在慢悠悠地划过我们帐篷的外帐尼龙布。
撕拉……撕拉……一圈,又一圈,慢得折磨人。它就在外面,贴着我们。
林薇的呼吸彻底停了,她把脸死死埋在我的后背上,整个身体僵成了石头。
我能感觉到她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撞击着我的背脊。
那划圈的声音停了。
一种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哼唱声飘了进来。
调子古怪,不成旋律,忽高忽低,像是某种古老的、不属于人类的童谣,用着和林薇一样的声线,却扭曲出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诡异。
哼唱声也停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死寂。
它没走。我知道它没走。
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从帐篷外渗透进来,沉甸甸地笼罩住我们这方小小的脆弱空间。
它在等,它在耐心地等我们发出一点声音,等我们沉不住气,等我们犯错。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们维持着那个扭曲的姿势,一动不动,肌肉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僵硬开始发出酸痛的抗议,冷汗湿透了内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不敢大口呼吸,只能用最轻微、最缓慢的频率交换着一点可怜的空气。
林薇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我的胳膊,刺痛感却让我保持了一丝清醒。
外面那东西,极有耐心。它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可那种被窥视、被环绕的毛骨悚然感,丝毫未减。
仿佛过了一万年,帐篷尼龙布外层的颜色,终于极其缓慢地、一丝一丝地,由墨黑,褪成了灰黑,继而透出一点点模糊的灰白。
天,快亮了。
山林里有了零星几声有气无力的鸟叫。
帐篷外那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随着光线的增强,慢慢减弱了,最终消失了。
又等了很久,首到天色大亮,阳光勉强勾勒出帐篷的轮廓,我们才敢极其、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
我试探着,用气音问:“……走了吗?”
林薇没回答,只是极度恐惧地、幅度极小地摇了一下头。
我小心翼翼地,像拆弹一样,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林薇抬起头,她的脸白得像纸,眼圈乌青,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和脸颊。
我们对视着,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一丝虚脱的茫然。
“天……天亮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它应该……应该怕光吧?”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凑到帐篷门帘的缝隙边,屏住呼吸,往外看去。
外面,是我们的营地,熄灭的篝火堆,散落的背包,沾满露水的草木。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不可思议,仿佛昨夜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看了足足一分钟,我才稍微松了口气,身体因为极度紧张后的放松而微微发抖。
“好像……真走了。”我哑声说,手指颤抖着,摸向内侧的帐篷拉链。
林薇猛地抓住我的手腕,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满是未散的恐惧。
“别……”
“总不能困死在这里,”我打断她,声音发虚,却努力装出镇定,“得出去,然后立刻下山。”
她看着我,最终,手指一点点松开,点了点头。
我咬紧牙,猛地向下一拉!
“刺啦——”
拉链滑开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山谷里显得异常刺耳,清晨冷冽的空气猛地涌入,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腥气。
光线涌了进来,刺得我们眯起了眼。
然而,还没等我们适应这光亮,三西张陌生的、写满紧张和焦虑的男人脸庞,猛地堵在了帐篷门口,逆着光,投下沉重的阴影。
是搜救队员!他们穿着统一的橙色制服,表情严肃。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男人,看到我们,先是一愣,随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眉头立刻又紧紧锁死,语气又快又急,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疑:
“周哲?老天!总算找到你了!你没事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伸出手,似乎想确认我是真实的。
我懵了,大脑完全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你们……怎么……”
“我们接到你女朋友林薇的紧急呼叫!”
队长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一夜搜寻后的疲惫和紧绷。
“她说你昨天傍晚非要一个人进山拍什么落日,结果一夜未归,失联了!信号断断续续,她都快急疯了!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向我身侧,表情是纯粹的困惑和担忧:“林薇小姐,你没事吧?你什么时候进的山?怎么找到他的?不是说好在山下等消息吗?”
我的血“嗡”一下全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西肢百骸冷得像是瞬间被冻僵。
女朋友……林薇……的紧急呼叫?
一个人进山?
在山下等消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理智上,荒谬感混合着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海啸般扑来,瞬间将我吞没。
我猛地扭头,看向就紧紧贴在我身边的——林薇。
她也正抬起头,看着帐篷外突然出现的搜救队员,脸上同样带着刚刚经历恐怖长夜后的苍白和惊魂未定,甚至还有一丝看到救援的、虚弱的庆幸。
她的侧脸在晨光下显得那么真实,每一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队长看着我的动作,看着我这副见了鬼似的、死死瞪着身边人的表情,他的脸色一点点变了。
那是一种从完成任务的欣慰,迅速转变为某种更深层、更源自本能的不解和……惊悚。
他的目光在我惨无人色的脸,和我身边那个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林薇”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
帐篷外的气氛陡然变了。
队长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吐出了那句将我彻底拖入深渊的话:
“……等等。”
“那你现在身边的……”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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