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摩托车头灯在雨幕里炸开一团昏黄，陈默猛踩刹车，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响像咬碎骨头。
副驾上的林小满晃了晃，举着手机骂骂咧咧：“又没信号？这破导航是不是把咱导阴沟里了？”
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玻璃上的水痕里，突然映出远处几点红光。
“你看那是啥？”陈默的喉结滚了滚，“有点像灯笼。”
林小满扒着车窗眯眼瞅：“荒山野岭的哪来灯笼？别是……”
“别瞎猜。”陈默拧动车钥匙，引擎却只发出垂死的呜咽，“下去看看，说不定有村子。”
两人踩着泥浆往红光处走，雨丝打在脸上像细针。越往前走，灯笼越多，红得发暗，纸面上还沾着黏糊糊的东西，凑近了闻，像没洗干净的血。
“有人吗？”林小满扯着嗓子喊，回声撞在山坳里，闷得让人头皮发麻。
“嘘。”陈默拽住她，“你听。”
风里飘着细碎的铃铛声，还有人说话的调子，咿咿呀呀的，像老旧收音机里的戏曲。
林小满打了个哆嗦：“这地方邪门得很，要不咱回去？”
“我们回不去了。”陈默的声音发僵，他指着身后，来时的路不知何时被浓雾吞了，白茫茫一片，连摩托车的影子都没了。
红灯笼忽然亮得更凶，照亮了旁边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刻着三个字：迷魂村。
“咯咯咯……”
笑声从灯笼后面钻出来，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挎着竹篮走出来，篮子里装着更多灯笼，烛火在她浑浊的眼睛里跳。
“迷路啦呀？”
老太太的牙黄得发灰，说话时嘴角淌着涎水。
“跟我来，村里今晚有灯会，请你们吃糖。”
林小满想躲，却被老太太死死攥住手腕，那手凉得像冰，指甲尖刮着她的皮肤：“姑娘生得俊，跟我家阿囡一个模子。”
“阿囡？”陈默追问。
老太太突然不笑了，脸耷拉下来，皱纹堆在一起像块老树皮：“死了，去年灯会走丢的，到现在没找着。”
她拽着两人往村里走，灯笼在路两旁排得整整齐齐，光线把影子拉得老长，那些影子却不跟着人动，反倒慢慢晃向相反的方向。
“您这灯笼挺特别的。”陈默试图缓和气氛，“纸是红绸做的？”
“不是绸子。”老太太头也不回，“是人皮，用糯米水泡过，经久耐用。”
林小满“哇”地一声要吐，被陈默捂住嘴。老太太慢悠悠转过身，篮子里的灯笼突然“噼啪”爆了个火花，照亮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是串小指骨，用红绳串着，还带着点肉色。
“怕啦？”老太太咧开嘴，“别怕，到了祠堂就好了，村长要给新客人‘点灯’呢。”
村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灯笼摇晃的吱呀声。两旁的屋子都是黑的，门窗却开着，黑洞洞的像一个个嘴巴。
陈默眼角余光瞥见，有个窗户里站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正歪着头看他们，可再定睛一看，那窗户里只有一堆杂草。
“刚才那是……”
“小伙子眼花了。”老太太把篮子往他面前凑了凑，“我家阿囡也爱穿红衣，丢的那天也提着灯笼，跟你们一样，也是从外面来的。”
林小满的手腕被攥出了红印，她挣扎着：“放开我！我不进去！”
“由不得你。”老太太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拖着她往祠堂走。
“每年灯会都要添新灯笼，今年就差两个了。”
祠堂门口挂着最大的一盏灯笼，足有圆桌那么大，红纸上画着个模糊的人影，细看像是被什么东西缠得紧紧的。
陈默被推搡着进去，里面己经站了几个人，都低着头，脸色惨白，像被抽走了魂。
“新来的？”一个穿黑褂子的老头坐在供桌前，手里把玩着个铜铃，“老太太没告诉你们规矩？”
“什么规矩？”陈默护在林小满身前。
“迷魂村的灯会，进来了就不能走。”
老头摇了摇铜铃。
“要么当灯笼，要么当引路人。”
“当灯笼？”林小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
“就是把皮剥下来，绷在竹架上，灌上灯油，能亮三年。”
老头指了指供桌后面，那里堆着十几个灯笼架子，上面还沾着碎肉和头发。
“引路人好点，负责把外面的人带进来，十年后能投胎。”
角落里一个穿夹克的男人突然哭出声：“我己经带了七个人来了……什么时候才能走？”
老头没理他，盯着陈默：“选吧。”
陈默突然抄起旁边的长凳砸过去，老头灵活地躲开，铜铃“哐当”掉在地上。祠堂里的灯笼瞬间灭了，黑暗中响起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像有什么东西从西面八方涌过来。
“跑！”陈默拉着林小满往门口冲，老太太扑过来抱住他的腿，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肉里。
“别跑啊……”老太太的脸在黑暗里发着青，“阿囡缺个伴儿，你俩正好。”
林小满抓起供桌上的烛台，狠狠砸在老太太头上，“砰”的一声，老太太的脑袋像破西瓜似的炸开，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可她的手还死死攥着陈默的腿，越来越紧。
“快走！”陈默一脚踹开那只手，拉着林小满冲出祠堂。
外面的灯笼全亮了，照着一条条岔路，每条路上都有个穿红衣的小姑娘，背对着他们，手里提着灯笼。
“哪个是出口？”林小满快哭了。
“跟着灯笼反方向跑！”陈默拽着她往最暗的那条路冲。身后传来无数铃铛声，还有小姑娘的笑声，越来越近。
跑着跑着，林小满突然不动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前面。
陈默回头一看，头皮瞬间炸了，前面的岔路口站着个小姑娘，正转过脸来，那张脸赫然是林小满的模样，只是嘴角咧到了耳根，手里提着的灯笼上，贴着一张陈默的照片。
“哥哥，来陪我呀。”假林小满笑着伸出手，声音甜得发腻。
“别信她！”陈默想拉林小满，却发现她的眼睛里渗出了血，慢慢抬起手，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抓向他的脖子。
“我找了好久……”林小满的声音变得跟假林小满一样，“就差你一个，灯笼就齐了。”
陈默猛地推开她，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林小满的尖叫，还有灯笼燃烧的噼啪声。
他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冲，脚下的路越来越窄，两旁的灯笼越来越密，红光照得他眼睛生疼。
不知跑了多久，他突然撞到一个人，抬头一看，是那个穿夹克的男人，正傻愣愣地站着，手里提着个新做的灯笼，灯笼上贴着林小满的脸。
“你看。”男人嘿嘿笑，“我又带成一个，还差三个就能走了。”
陈默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脖子上有圈红印，像被什么东西勒过。再往下看，他的手背上，文着三个字：迷魂村。
这时，陈默感觉自己的后颈有点痒，伸手一摸，摸到一张纸，黏糊糊的，像是刚贴上去的。他低头一看，是张自己的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第108个。
风里又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很近，像是在他耳边：“小伙子，跑累了吧？来，我给你‘点灯’。”
他慢慢转过头，看到老太太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个没绷皮的灯笼架，竹条尖上还滴着血。
她的身后，无数个红灯笼亮着，每个灯笼上都有张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睁着眼睛，首勾勾地看着他。
最中间那盏最大的灯笼上，林小满的脸正对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陈默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举起灯笼架，一步步朝他走来。
周围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铃铛声、笑声、哭声混在一起，像一首催命的曲子。
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被灯笼照在地上，慢慢扭曲、拉长，最终钻进了一盏空灯笼里。
第二天，山脚下的公路上，有个背包客迷了路，看到远处山坳里有几点红光，像极了灯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红光的方向走去。
风里，似乎飘着细碎的铃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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