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李导的声音像块冰冷的铁片,刮过摄影棚。
我瘫在地上,粗重地喘息,汗水糊住了眼睛,身上那件猩红的、浸透“鲜血”的戏服紧贴着皮肤,又湿又黏,沉得像铅。
“情绪不对!林默,你演的是被剥皮的痛苦,不是女人生孩子的痛!重来!”
李导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半个光头,灯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两块白斑,看不清眼神。
助理小跑上来,又是一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血浆”泼在我脸上,顺着下巴滴落。
这“血”的味道越来越逼真了,逼真得让人反胃。
“李导……让我喘口气……”
我声音嘶哑,胸腔火辣辣地疼。
“喘什么气!感觉就要抓住了!化妆师!给他补妆!伤口边缘再真实点!”
李导不耐烦地挥手,根本没看我。
冰冷的化妆棉再次贴上我的脸颊,勾勒着那一道道精心制作的“剥皮”伤口。
化妆师小吴的手指很轻,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部《皮囊》的戏,拍了整整三个月。我演一个被变态杀手活剥人皮的受害者。
最后这场戏,我己经“死”了十七次。
“A!”
打板声落下。
冰冷的“刀尖”再次贴上我的皮肤,我蜷缩起来,发出痛苦的嚎叫,肌肉痉挛。
“不对!不是肌肉记忆!林默,我要的是灵魂!你的灵魂在皮囊被剥离时的战栗!想象一下!那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但也是一种……释放!对,释放!”李导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
我拼命想象,挤出所有演技。
“卡!还是不对!休息十分钟!林默,你过来!”李导摘下耳机,脸色阴沉。
我拖着沉重的戏服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监视器回放着刚才的表演,我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看起来可笑又虚假。
“你看,这里,眼神里没有东西。空洞。”
李导的手指戳着屏幕。
“我要的不是表演,是真实。你要真的感受到那层皮被撕开的感觉。”
“李导,这……这怎么真实感受?”我苦笑,“总不能真把我皮剥了吧?”
李导突然沉默了,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看着我,那里面有一种我读不懂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失望,而是一种……探究,甚至是一丝兴奋。
“也许……你现在需要一点帮助。”
他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去找老张,让他给你试试那件‘内衬’。”
“内衬?”
“就在后面道具间,一个黑色的箱子,告诉他是我说的。”
道具间里堆满了各种怪异的仿真肢体和内脏模型,空气里弥漫着硅胶和油漆的味道。
道具师老张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正低头擦拭着一把逼真的砍刀。
“李导让我来拿……‘内衬’。”我说。
老张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头,混浊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转身从最里面的架子底下拖出一个黑色的长条木箱。
箱子很旧,边角包着褪色的铜皮,锁扣搭着,没上锁。
他打开箱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飘了出来,像是陈年的草药,又混合着某种动物巢穴的腥气。
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躺着一件肉色的、薄如蝉翼的连体衣物,纹理细腻得惊人,仿佛第二层皮肤。
“贴身穿。”老张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这…是什么材质的?”
我拿起那件“内衬”,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种诡异的弹性。
老张只是重复:“贴身穿。穿好再套戏服。”
虽然心里发毛,但我太想演好这场戏,太想结束了。
我硬着头皮,在阴暗的道具间里脱掉湿透的汗衫,将那件冰凉的“内衬”套上身。
一瞬间,我几乎打了个寒颤。
它太贴合了,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躯干、手臂、大腿,仿佛为我量身定做,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那滑腻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并没有带来不适,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融入感。
我套上那件血淋淋的戏服,走回片场。
李导看到我,眼睛猛地一亮,那种兴奋感更明显了:“好!很好!各部门准备!我们再来!”
“A!”
打板声落。
冰冷的“刀尖”再次贴上我的脸颊。
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了。
一股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窜起!不再是想象,而是真真切切的、源于皮肤表面的疼痛!
我惨叫出声,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真实的惊恐。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完美!就是这样!保持住!”李导的声音在远处狂喜地大叫。
那“刀”在我脸上“滑动”,疼痛如影随形,火辣辣地蔓延。
我能“感觉”到“皮肤”被掀开,感觉到“血肉”暴露在空气里的冰凉刺痛感!
这不是表演!
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痛苦。
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因为演技,而是生理性的泪水。
我的惨叫、痉挛、瞳孔的收缩……一切都不再受我控制,完全源自那件“内衬”传递来的、无比真实的痛苦。
“卡!”
世界猛地安静。
我瘫倒在地,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浑身都在发抖。剧痛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虚脱。
片场死寂。
所有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脸色惊疑不定。
李导冲过来,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太好了!林默!就是这个!这就是我要的!真实!无与伦比的真实!”
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红光。
我却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牙齿咯咯作响:“那…那是什么?那件衣服…”
“一件小道具,帮助你沉浸角色而己。”
李导轻描淡写,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效果很好,不是吗?明天最后一场,就用这个状态!”
那天晚上,我做了整晚的噩梦。
梦里那件肉色的“内衬”活了过来,像某种寄生生物,紧紧吸附在我的皮肤上,蠕动,收缩,试图钻进我的身体。
第二天,最后一场戏。
拍摄“剥皮”完成后的特写镜头。
我穿着那件“内衬”和戏服,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灯光炙烤着我。
“A!”
镜头推近,对准我的脸——那张布满“被剥开”伤口的脸。
我努力想表演出死亡后的空洞和虚无。
但下一秒,我感觉到脸颊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清晰的……瘙痒。
就像……新肉芽在生长时的那种痒。
我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
不……不可能!
那瘙痒感越来越明显,甚至能感觉到皮下的细微搏动。
我死死盯着上方反光板里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伤口边缘的“皮肤”似乎在…微微蠕动?
“完美……保持这个微表情……死后的神经末梢颤动……”李导压低声音,带着极致的陶醉。
我不是在颤动!
我是……
恐惧像冰水灌顶,瞬间淹没了我。
那不是道具。
那件“内衬”……
它……
“卡!杀青!”
李导猛地起身,张开双臂,满脸狂喜。
“完美!林默,你创造了历史!”
片场爆发出欢呼和掌声,人们涌上来,庆祝终于结束。
我却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僵硬地躺在解剖台上,无法动弹,巨大的、无声的尖叫卡在我的喉咙里。
小吴过来帮我卸妆。
当她用蘸着卸妆水的棉片擦拭我脸上的“伤口”时,她的手指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触电般地缩回手,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死死盯着我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猛然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器械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然后她转身就跑,像是见了鬼。
人群还在欢呼,没人注意这个插曲。
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不是冰冷硅胶的触感。
是温热的、柔韧的、带着细微纹理和生命搏动的……
皮肤。
我的手指停在“伤口”的边缘,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李导笑着走过来,俯下身,声音低柔得像情人间的絮语,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
“看,我就说你需要真实。”
“现在,你永远活在了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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