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模糊的呓语，
那个短暂脆弱的眼神，
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苏霁月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怎么又……不见了……”
不见？什么不见了？他把她……当成了谁的幻影？
五年前分手时他那冰冷决绝的背影，
和昨夜沙发上那个迷茫痛苦的眼神，
在她脑中疯狂交织碰撞，
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
不可能是真的。
这一定又是他玩弄人心的新把戏！他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痛苦？怎么可能会流露出脆弱？
她死死捂住耳朵，
试图将那些扰乱心神的声音驱逐出去，
可那双染了醉意、带着一丝茫然和痛楚的眼睛，
却清晰地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
苏霁月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走出客房时，
客厅里己经恢复了整洁冰冷，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空气里连一丝酒气都没有残留，
只有那令人窒息的雪松冷香。
沈听澜早己离开。
她像个游魂一样被司机送到工作室。一整天，
她都心神不宁，
效率低下，
对着电脑屏幕，
眼前却反复闪现昨夜那个画面。
“霁月，
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林薇第无数次担忧地凑过来，
“是不是……那边……”她压低声音，
不敢明说，
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力。
苏霁月猛地回过神，
用力摇了摇头，
像是要甩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没事，
可能昨晚没睡好。”
她不能再想了。无论真相是什么，
都改变不了他现在囚禁她、羞辱她的事实。探究五年前的旧事，
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
有些事情，
一旦开了头，
就无法轻易压下。
傍晚回到溁湾府，
她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躲进客房。她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徘徊，
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个沙发。
那里空空如也。
她的心跳却莫名加快。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
但一种莫名的冲动却驱使着她，
像被无形的线牵引，
一步步走向沈听澜的主卧室。
那是绝对的禁区。他明令禁止她靠近。
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时，
她还在剧烈地挣扎。进去？还是不进去？里面会有什么？是他更多不堪的秘密？还是能证实她猜想的……蛛丝马迹？
最终，
那股被压抑了五年的、对真相的渴望，
以及昨夜他那个眼神带来的巨大冲击，
压倒了对他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
轻轻拧动了门把手。
门，
没有锁。
推开一条缝隙，
里面是一片更深的寂静和昏暗。厚重的窗帘紧闭，
只有几缕夕阳的余晖从缝隙中挤进来，
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房间极大，
装修是极致的黑白灰，
冷硬，
简洁，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
像一间没有温度的样板房，
甚至不像一个长期居住的场所。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巨大的床，
冰冷的衣柜，
空荡的桌面……最后，
定格在床头柜上。
那里，
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东西。
与其他地方的极度简洁和冰冷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略显陈旧的、手工制作的陶土杯子。造型甚至有些笨拙，
釉色上得也不均匀，
杯壁上画着一轮歪歪扭扭的、黄色的月亮，
旁边用更稚嫩的笔触写着两个字——【霁月】。
那是她二十岁生日时，
拉着他去陶艺工作室，
笨手笨脚折腾了一下午才做出来的“杰作”。当时还被他嫌弃了好久，
说丑得没法用。
可她记得，
她硬塞给了他，
逼着他必须收下。
他当时一脸无奈，
最终还是放进了车里。
她以为，
他早就扔掉了。像扔掉她这个人一样，
毫不犹豫。
苏霁月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一步步走过去，
像是怕惊扰什么，
颤抖着伸出手，
拿起那个杯子。
杯身冰凉，
粗糙的触感熟悉又陌生。底部似乎刻着什么细小的字迹。
她将杯子翻过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看清了那行用小刀仔细刻上去的、早己模糊不清，
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字迹——
【L's 1st Gift】（L的第一个礼物）
L……是她的姓氏，
林。
轰——
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
一片空白。
所有的猜测，
所有的怀疑，
所有的自我欺骗，
在这一刻，
被这个小小的、丑陋的陶土杯子，
击得粉碎。
他没有扔。
他留着了。
甚至……珍藏至今？放在他卧室的床头？
为什么？
一个冰冷残酷、掌控一切的男人，
为什么会保留着五年前前任送的、毫无价值甚至可笑的礼物？还在底部刻下那样的字样？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更深的、令人恐惧的猜想，
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
她猛地放下杯子，
像是被烫到一样，
踉跄着后退几步，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她不敢再看这个房间，
不敢再深思下去，
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
重重地关上了主卧的门，
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五年前的分手，
他那毫不留情的驱逐，
难道……真的不是她所以为的那样？
一个被她刻意遗忘许久的细节，
突然闪现在脑海——分手前那段时间，
他似乎异常忙碌，
情绪也时常阴郁不定，
她当时只以为是沈氏集团内部争斗带来的压力……
还有分手时，
他除了那句冰冷的“滚，
别再出现”之外，
似乎还极其快速地、在她哭得视线模糊时，
往她随身的包里塞了什么东西……她当时心碎欲绝，
根本没有留意，
后来整理东西时才发现，
是一张金额不小的支票。她只觉得是更大的羞辱，
看都没看就撕碎了……
此刻，
这些碎片化的细节，
连同昨夜他的呓语，
眼前这个杯子，
串联成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可能性。
难道……他当年那样对她，
是另有苦衷？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
便带来了更深的恐惧和混乱。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报复她当年的“离开”？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挽回？
不！不可能！
她用力甩头，
试图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去。他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用这种极端又扭曲的方式？
可心底那个声音，
却越来越大。
她需要知道真相。
必须知道。
第二天，
苏霁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以需要去图书馆查一批老旧建筑资料为由，
艰难地说服了司机送她到了市立图书馆，
并保证会在规定时间内自己打车回溁湾府。
支开司机后，
她立刻打车去了一个地方——城西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式照相馆。
当年，
她和沈听澜唯一一张算是“合照”的照片，
就是在这家照相馆拍的。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
路过这家怀旧的照相馆，
她一时兴起拉他进去拍的的大头贴。照片上的他，
表情依旧有些勉强，
但嘴角却有着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柔和。
她记得，
当时老板娘硬塞给了他们两张打印出来的小照片。
她那张，
早在分手时就烧掉了。
她不知道他那边……会不会还留着底档？虽然希望渺茫，
但这几乎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窥探到一点过去真相的途径。
照相馆里弥漫着旧纸张和药水的味道。老板娘己经换成了当年那位老人的女儿。
苏霁月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
描述了大概的时间段和人物的样子。
老板娘在堆满旧物的里间翻了很久，
就在苏霁月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她拿着一个蒙尘的旧硬盘走了出来。
“好像还真有！那段时间的电子档好像刚整理转存过，
我找找看……”
苏霁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几分钟后，
当那张略显模糊的大头贴照片出现在老旧电脑屏幕上时，
苏霁月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照片上的自己笑得没心没肺，
紧紧搂着沈听澜的胳膊。而他，
虽然依旧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
但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
的确有着她记忆中那点罕见的、细微的柔光。
然而，
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
却不是照片本身。
而是在这张电子照片的备注信息里，
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沈先生指定备份存档。备注：勿删。】
沈先生？
指定备份？
勿删？
苏霁月的大脑嗡嗡作响，
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他……他来备份过这张照片？在什么时候？分手前？还是……分手后？
为什么？
老板娘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哦哟，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就大概……西五年前吧？有个长得特别帅但冷冰冰的年轻人来找过，
给了大概时间，
让我们帮忙找这张照片的电子档，
说找到了务必备份好，
还付了挺多钱让我们永久保存呢……原来就是您二位啊？”
西五年前……那正是他们分手后不久！
苏霁月脸色煞白，
手指冰凉，
几乎握不住鼠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照相馆的。
脑子里反复回荡着老板娘的话，
硬盘运转的嗡嗡声，
还有屏幕上那行刺眼的小字。
【沈先生指定备份存档。备注：勿删。】
他保留着杯子。
他备份了照片。
这一切，
都指向一个她从未想过的、可怕的方向。
外面阳光刺眼，
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如果五年前他的冷酷无情是假的，
那他此刻的报复和折磨，
又算什么？爱而不得的扭曲发泄吗？
她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
看着眼前熙攘的人群，
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惧。
真相的碎片就在眼前，
她却不敢去拼凑。
她害怕拼凑出来的画面，
是她无法承受的沉重和……疯狂。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不是司机开的那辆奔驰。
车窗降下，
露出了一张她见过的脸——是沈听澜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存在、负责“处理”各种事务的首席特助，
秦风。
秦风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专业，
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苏小姐，
”他开口，
语气客气却不容拒绝，
“沈先生请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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