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极轻的金属摩擦声，
在死寂的、唯有陶片碎裂余音回荡的公寓里，
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回来了。
在这个她刚刚窥破惊天秘密的时刻！
苏霁月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抬头，
惊恐万分的目光死死盯向卧室门口的方向，
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几乎要炸开。
脚步声。
沉稳，
规律，
不紧不慢。
正从玄关处传来，
一步步逼近客厅，
逼近……主卧室的门口！
不！不能让他发现！不能让他知道她看到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苏霁月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地上，
手忙脚乱地去捡拾那些散落一地的陶土碎片。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破，
渗出血珠，
她也毫无察觉，
只想在被他发现之前，
将一切恢复原状！
太晚了。
脚步声在主卧室门口停顿。
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线，
投下浓重而压迫的阴影，
完全笼罩了地上狼狈不堪的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霁月捡拾碎片的动作僵在半空，
心脏骤停，
连呼吸都本能地屏住。她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沈听澜就站在门口。
他没有穿外套，
只着一件深色衬衫，
领口微敞，
露出线条冷硬的锁骨。灯光下，
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几分，
眼神深不见底，
正居高临下地、冰冷地俯视着她。
以及，
她手中那些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碎片。
他的目光从她惊慌失措的脸，
缓缓移向她沾着泥土和血迹的手指，
最后，
落在她掌心那些碎瓷片，
以及地上那摊显而易见的狼藉上。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苏霁月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慌。她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徒劳地攥紧那些碎片，
割得更深。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立刻到来。
沈听澜的脸上，
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没有惊讶，
没有愤怒，
没有质问。
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死寂。
那种死寂，
比他任何一次发怒都更令人胆寒。
他缓缓迈开步子，
走进卧室。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没有声音，
却每一步都像踩在苏霁月脆弱的心脏上。
他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然后，
他极其缓慢地蹲下了身，
与她平视。
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片冰冷的、毫无情绪的虚无，
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香气下，
似乎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着的、还在滴血的手上。
“松手。”他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
听不出丝毫波澜，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霁月吓得一颤，
手指下意识地松开。
沾血的碎片和那个刻着【L's 1st Gift】的杯底，
叮叮当当地落回地上。
沈听澜的视线扫过那些碎片，
扫过那个杯底，
最后，
定格在那块内部刻着【S.O.S】和抓痕的、最大的碎片上。
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足足有三秒。
然后，
他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捡起一片无关紧要的垃圾般，
伸出手，
修长冰冷的手指捏起了那块碎片。
指尖，
无意中擦过她满是冷汗和血迹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
让她猛地一哆嗦。
他拿起碎片，
凑到眼前，
借着灯光，
仔细地看着那深刻凌乱的刻痕，
看着那己经变成暗褐色的、嵌在缝隙里的可疑痕迹。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那种绝对的、非人的平静，
比歇斯底里更让人毛骨悚然。
苏霁月浑身冰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她死死盯着他，
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会怎么对她？灭口？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生不如死的禁锢？
沈听澜看够了。
他放下碎片，
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里，
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的嘲讽。
“看来，
”他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
却字字如冰锥，
凿击着她的神经，
“你找到了一点……有趣的‘过去’？”
苏霁月的心脏狠狠一缩。
他承认了！他间接承认了那个求救信号的存在！
“那……那是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那些血……S.O.S……五年前……到底……”
“重要吗？”沈听澜打断她，
微微歪头，
眼神冰冷而残忍，
仿佛在欣赏她的恐惧，
“知道这些，
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伸出手，
冰凉的指尖再次触碰到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起惨白的脸，
迎上他毫无温度的目光。
“还是说，
”他俯身逼近，
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气息，
“你以为，
窥探到了一点皮毛，
就能改变你现在的一切？”
“苏霁月，
”他叫她的名字，
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寒意，
“别忘了你现在的位置。”
“你是我买回来的。”他的指尖用力，
捏得她下颌生疼，
“你的身体，
你的时间，
你的‘专业’，
甚至你的好奇心……都属于我。”
“我可以给你机会，
让你去碰触那些你自以为是的‘真相’。”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扭曲的弧度，
“我也可以随时，
让你变得比它更碎。”
“所以，
”他猛地松开手，
站起身，
高大的阴影再次完全笼罩了她，
语气恢复了极致的冷漠和命令，
“把这里收拾干净。”
“然后，
忘记你今晚看到的的一切。”
“如果我还从你嘴里听到任何一个关于‘杯子’或者‘五年前’的字眼……”
他没有说完，
但那未尽的威胁，
比任何赤裸裸的恐吓都更令人绝望。
他不再看她一眼，
仿佛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转身，
径首走向浴室方向。
很快，
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苏霁月依旧瘫坐在地上，
浑身冰冷僵硬，
像是被冻在了原地。
耳边回荡着他冰冷残忍的话语，
眼前是那一地狼藉的碎片和那个触目惊心的求救信号。
五年前……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S.O.S……是真的遇险？还是别的？
而他刚才的反应……那种极致的平静和冰冷的威胁……更像是一种默认，
一种警告，
警告她不要再深入，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的谜团像两只手，
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看着地上那些碎片，
看着自己依旧在渗血的手指，
一种巨大的、无力的绝望感席卷了她。
她以为自己窥见了一丝光亮，
却发现那光亮照亮的，
是更深不见底、更令人恐惧的深渊。
水声停了。
浴室的门打开。
沈听澜穿着浴袍走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
散发着温热的水汽，
但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冰冷无比。他甚至没有再看地上的碎片和她一眼，
径首走向大床。
“收拾干净。”他背对着她，
重复了一遍命令，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却依旧冰冷不容置疑，
“然后，
滚出去。”
苏霁月猛地回过神。
她看着他那道冷漠的背影，
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片，
最终，
还是颤抖着伸出手，
开始一点点地捡拾。
每一片碎片，
都像割在她心上。
将最后一片碎片捡起，
用纸巾包好，
她撑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
甚至不敢去看床上的人，
低着头，
像逃离瘟疫一样，
快步走出了主卧室。
轻轻带上门。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缓缓滑坐到地上，
将那个包着碎片的纸包紧紧抱在怀里，
仿佛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也抱着一个沉重得她无法承受的秘密。
门内门外，
两个世界。
一门之隔。
他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
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线条，
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无人能知的痛楚。手腕内侧，
浴袍的袖口微微滑落，
露出一道极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陈旧疤痕。
门外。
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怀抱着破碎的证据，
浑身冰冷，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却死死咬住嘴唇，
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真相的碎片就在手中，
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答案，
只带来了更深的恐惧和更沉重的枷锁。
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
有些东西，
再也回不去了。
而她脚下的路，
己然通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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