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工作室的。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麻木的躯壳。阳光明媚，
车水马龙，
城市的喧嚣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模糊而不真实。
林薇一路担忧地跟着她，
几次想开口，
看到她失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样子，
又把话咽了回去。
工作室里，
几个年轻设计师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拿下“浮岛”项目后的计划，
看到她们回来，
立刻围了上来。
“苏姐，
林姐，
合同签好了吗？”
“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晚上去哪里嗨？”
“太好了！终于有大项目了！”
他们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那笑容像针一样刺在苏霁月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干涩疼痛，
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薇见状，
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抢先道：“那个……项目那边还有点细节需要再沟通一下，
庆祝……庆祝先缓两天，
大家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兴奋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设计师们面面相觑，
虽然有些疑惑，
但还是乖巧地散开了，
只是工作室里原本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
被一种微妙的压抑所取代。
苏霁月踉跄着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她背靠着门板，
缓缓滑坐在地上，
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她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还有心脏被狠狠攥紧、几乎要窒息的疼痛。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沈听澜？
为什么他就像一张无处不在的网，
无论她如何挣扎，
如何努力，
都无法挣脱？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专业能力，
安安稳稳地做自己喜欢的设计，
为什么就这么难？
五年前，
她逃离那个金丝牢笼，
剥掉一层皮才学会独立，
学会在这个世界上靠自己站立。她以为终于获得了新生，
拥有了掌控自己人生的力量。
可沈听澜的出现，
轻而易举地就摧毁了这一切。
他轻描淡写地否定她的专业，
又不动声色地“馈赠”她机会，
每一次都精准地踩在她的骄傲和底线之上。他让她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让她重新变回那个需要依附他、被他掌控的可怜虫。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也许林薇是对的？也许她就不该那么清高，
不该拒绝那些唾手可得的资源？也许在这个世界上，
像她这样没有背景的人，
想要成功，
本就离不开权势的提携？哪怕那权势让她感到恶心和屈辱？
可是……如果真的接受了，
那她和五年前那个失去自我的苏霁月，
又有什么区别？
坚持自己，
错了吗？
眼泪无声地滑落，
浸湿了裤子的面料，
带来冰凉的触感。她咬紧嘴唇，
不让自己哭出声，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从未感到如此疲惫，
如此绝望。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
无论哪个方向，
似乎都布满了沈听澜的影子。
就在她沉浸在几乎要将她压垮的负面情绪中时，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不想接，
任由它响着。
铃声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大有不接不通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终于被吵得心烦意乱，
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声音沙哑而疲惫：“喂，
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个她此刻最不想听到的、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哭了？”
简单的两个字，
透过电波传来，
没有疑问，
而是肯定的陈述。仿佛他就在现场，
亲眼看到了她的狼狈。
苏霁月浑身一僵，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迅速褪去，
让她一阵眩晕。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这个时间打来？还用这种语气？
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羞耻和愤怒猛地炸开！
“沈听澜！”她几乎是尖叫出声，
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你监视我？！你连我哭不哭都要管吗？！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满意？！”
她的情绪彻底失控，
声音嘶哑，
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歇斯底里的绝望。
电话那端再次沉默了片刻，
似乎对她的爆发并不意外。
然后，
他开口，
声音依旧平静，
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给你十分钟。”
“下楼。”
“什么？”苏霁月愣住，
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在你工作室楼下。”他的语气平淡无波，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现在，
下来。”
他又一次，
用这种命令式的、不容拒绝的口吻，
安排着她。
而且，
他就在楼下！他居然找到了她的工作室！
苏霁月猛地从地上站起来，
因为起得太急，
眼前一阵发黑。她冲到窗边，
撩开百叶窗的一角，
向下望去——
只见楼下路边，
那辆熟悉的、嚣张的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果然静静地停在那里，
如同蛰伏的猛兽，
与周围破旧的街景格格不入。
他居然真的来了！
在她最狼狈、最崩溃的时候，
他像幽灵一样出现，
精准地找到了她！
“我不下去！”苏霁月对着电话低吼，
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
“沈听澜，
你立刻离开！我不想见到你！永远都不想！”
“苏霁月，
”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是你自己下来，
还是我上去请你？或者，
你想让你的员工们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他又在威胁她！
用她的工作室，
用她的员工来威胁她！
苏霁月气得浑身发抖，
几乎要将手机捏碎。她知道，
他说到做到。如果他真的上来……她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屈辱的泪水再次涌上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她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最终，
极致的无力感再次压倒了一切。
她死死咬着下唇，
几乎咬出血来，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等着。”
她挂断电话，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狼狈不堪的自己，
胡乱地用冷水冲了把脸，
拿起包和外套，
对外面担忧的林薇哑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然后几乎是逃离般地冲下了楼。
她倒要看看，
他这次，
又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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