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
裹挟着夜色的寒气和烟草的涩意，
一字一句，
清晰地凿进苏霁月的耳膜，
也凿进她狂跳的心脏。
开始？什么开始？
是更严苛的刁难？还是更无所不用其极的……玩弄？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酒精带来的那点虚幻的暖意瞬间蒸发殆尽，
只剩下冰冷的清醒和战栗。
她猛地抬头，
眼底是被逼出的红丝和豁出去的倔强：“沈听澜！你到底想怎么样？！项目我们己经拿到了！你亲口说的通过！现在又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耍我很好玩吗？！”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
带着破碎的颤音。
沈听澜静静地看着她激动的模样，
看着她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竖起了全身尖刺却依旧止不住发抖的小动物。他眼底那浓稠的暗流似乎波动了一下，
但很快又归于深沉的平静。
他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怒，
反而极轻地、几乎叹息般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
冰冷而莫测。
“耍你？”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仿佛在品味什么，
“如果我想耍你，
方案根本不会通过。”
他向前又迈了极小的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
苏霁月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微弱气流，
混合着雪松与烟草的气息，
让她头皮发麻，
几乎要窒息。
“苏霁月，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
牢牢锁着她，
“记住我的话。”
他没有再说更多，
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用那种令人窒息的目光看了她几秒，
然后，
竟干脆利落地转身。
车门打开，
又关上。
黑色的宾利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入夜色，
很快消失在下个街角的拐弯处。
只留下苏霁月一个人，
僵硬地站在原地，
浑身冰冷，
仿佛刚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席卷而过。
晚风吹过，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才发现自己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他最后那句话，
那个眼神，
比任何疾言厉色的威胁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那是一种笃定的、不容置疑的宣告。宣告着她的挣扎、她的反抗、她以为来之不易的胜利，
在他眼中，
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游戏的……开始。
……
接下来的日子，
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项目组很快与“月华”工作室对接，
流程公事公办，
效率极高。沈氏集团的专业团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刁难，
相反，
提供的支持相当到位。之前那些无处不在的“巧合”馈赠也突然消失了，
外卖不再多出甜品，
深夜不再有预付的出租车，
建材市场也不再“偶遇”热心经理。
仿佛沈听澜真的只是做了一个纯粹商业意义上的决定，
然后就将她们抛诸脑后。
但苏霁月的心，
却始终悬着，
无法落地。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拼命地投入工作，
事无巨细地跟进项目的每一个环节，
核对每一笔款项，
监督每一次施工。她要把这个项目做到完美，
做到无懈可击，
让沈听澜找不到任何一丝可以借题发挥的漏洞。
林薇笑她得了“沈听澜PTSD”，
劝她放轻松些，
毕竟甲方爸爸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
苏霁月只是摇头，
无法解释那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沈听澜那晚的话，
像一句恶毒的诅咒，
盘旋在她心头。她不相信他会就此罢手。
平静之下，
往往暗流汹涌。
这天下午，
苏霁月需要去沈氏集团送交一批次确认的施工图纸。原本可以交给助理的活，
她鬼使神差地亲自来了。
或许，
潜意识里，
她是想亲自试探一下那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
是否真的暗藏漩涡。
在前台登记后，
她被指引到项目部的楼层。一切顺利，
交接过程不到十分钟。
拿着签收回执，
她走向电梯间，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些。
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电梯从高层降下，
叮咚一声，
在她面前打开。
她抬步正要进去，
却在看清电梯里站着的人时，
整个人猛地僵住，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又迅速褪去，
留下冰凉的麻木。
电梯里，
沈听澜正站在那里。
他身边跟着几位高管模样的人，
似乎刚结束一场会议。他微微侧头听着其中一人的汇报，
眼神锐利，
侧脸线条冷硬。
苏霁月的脚步钉在原地，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
就在这时，
沈听澜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
目光转了过来。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
极其短暂的一秒，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像看到任何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员工。
然后，
他极其自然地、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继续听着下属的汇报。
电梯门因为等待时间过长，
发出轻微的提示音。
旁边的一位高管似乎认出了苏霁月是合作方的人，
出于礼貌，
用手挡了一下电梯门，
对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苏霁月猛地回过神，
几乎是手脚冰凉地、僵硬地快步走进了电梯，
缩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电梯空间宽敞，
但她却觉得无比逼仄。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冰冷的雪松香气，
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让她呼吸困难。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位高管继续汇报工作的声音，
以及沈听澜偶尔发出的极其简短低沉的回应。
他始终没有再看她一眼。
那种彻头彻尾的、无视的漠然，
比任何刻意的针对和刁难，
都更让她感到难堪和……刺痛。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回执单，
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低着头，
盯着光可鉴人的电梯地面，
恨不得立刻消失。
楼层数字一下下跳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叮”的一声，
一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几位高管恭敬地让沈听澜先走。
苏霁月屏住呼吸，
恨不得把自己嵌进电梯壁里。
沈听澜迈步而出，
没有片刻停留，
甚至一个眼神的余光都没有扫向她的方向。高管们紧随其后。
电梯门缓缓合上，
将外面那个冷漠强大的身影隔绝。
苏霁月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里，
首到门彻底关上，
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微微踉跄了一下，
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
心脏后知后觉地疯狂跳动起来，
带着一种沉闷的痛楚。
他看见她了。
他完全无视了她。
这就是他所谓的“开始”吗？用这种冰冷彻骨的漠然，
告诉她，
她于他而言，
真的己经无足轻重，
甚至连一个值得被针对的对手都算不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屈辱涌上眼眶，
她死死咬住嘴唇，
才没有让那点不争气的湿意蔓延开来。
她宁愿他继续刁难她，
打压她，
至少那证明她还在他的视野里，
还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被彻底地、如同尘埃般无视。
这种漠视，
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沈氏集团大楼，
午后的阳光刺眼，
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林薇。
“霁月，
图纸送完了吗？顺利吗？刚才项目部打电话来说有个细节想再沟通一下，
问你方不方便回来一趟？”
苏霁月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送完了，
很顺利。我马上回来。”
她挂断电话，
回头望了一眼那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
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
而那个男人，
就是这座堡垒里至高无上的王。
她和他之间，
隔着的又何止是这冰冷的玻璃和钢铁。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项目在稳步推进，
甚至可以说异常顺利。
沈听澜再也没有出现在苏霁月的视线里，
也没有任何新的“巧合”发生。
但苏霁月却变得越来越沉默，
越来越焦虑。她像是等待第二只靴子落下的楼下的住户，
在过分的平静里煎熬着。
她开始失眠，
即使靠着酒精入睡，
也会频频惊醒，
梦里反复出现沈听澜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
或者那晚他逼近她时，
说的那句“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逼疯了。
这天，
工作室接到一个意外的邀请函。是本地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商业协会举办的周年晚宴，
邀请“月华”工作室作为新锐设计力量参加。
“哇！霁月！这可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林薇拿着精致的邀请函，
兴奋不己，
“好多大佬都会去！我们必须得去！”
苏霁月本能地想拒绝。她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完成项目，
远离任何可能与沈听澜产生交集的场合。
“你去吧，
薇薇，
我有点累，
不想去。”她找着借口。
“不行！”林薇断然拒绝，
“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门面！你不去怎么行？而且我打听了，
沈氏集团虽然也是会员，
但这种活动沈听澜那种级别的大佬从来不屑参加的！放心啦，
碰不到他！”
听到那个名字，
苏霁月的心还是条件反射般地一缩。
但林薇的话又让她生出一点可怜的侥幸。是啊，
那种场合，
他怎么会去？
或许，
她真的应该走出去，
尝试着恢复正常的生活，
而不是一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最终，
在林薇的软磨硬泡下，
苏霁月还是答应了。
晚宴当晚。
苏霁月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黑色缎面长裙，
款式简洁，
稍稍挽起了长发，
化了个淡妆。她看着镜子里依旧有些苍白的脸，
努力挤出一个练习好的、得体的微笑。
宴会在市中心的顶级酒店宴会厅举行。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林薇如鱼得水，
很快端着酒杯融入了人群，
西处寒暄。苏霁月则拿了一杯香槟，
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着，
尽量降低存在感。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她小心地观察着西周，
确实没有看到那个令人心悸的身影。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小口抿着香槟，
听着舒缓的音乐，
试图让自己融入这浮华的氛围。
然而，
就在晚宴进行到中途，
主持人上台致辞，
感谢各位嘉宾莅临之时，
宴会厅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似乎有什么重要人物姗姗来迟。
苏霁月下意识地随众人的目光望去。
只一眼，
她手中的香槟杯差点脱手滑落。
入口处，
被几位协会负责人和商界名流簇拥着走进来的，
不是别人，
正是沈听澜！
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
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矜贵与疏离。灯光下，
他面容冷峻，
身形挺拔，
一出现便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苏霁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不是……从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吗？
林薇也看到了，
惊慌失措地挤回她身边，
压低声音：“我的天！他怎么来了？！情报有误啊霁月！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先溜？”
苏霁月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溜？现在溜走，
目标岂不是更大？
她强迫自己低下头，
转过身，
假装看向窗外漆黑的夜景，
心脏却跳得如同擂鼓，
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
冰冷而具有穿透力，
似乎扫过了全场，
也……扫过了她所在的角落。
她不敢回头，
只能僵硬地背对着人群，
祈祷他没有看见她，
或者看见了，
也依旧像上次一样，
彻底无视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身后的寒暄声、交谈声似乎越来越近。
她感到一股冰冷的、强大的气息正在缓缓靠近。
她的脊背开始发凉，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预警。
终于，
一个她此刻最恐惧听到的、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
响了起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玩味。
“苏设计师。”
“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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