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
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
精准地劈中了苏霁月紧绷的神经。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头顶，
又在下一秒冻结。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冰凉的杯壁硌得指骨生疼，
才勉强支撑住她没有失态。
她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过身。
沈听澜就站在她面前，
不足一米的距离。晚宴璀璨的水晶灯光落在他身上，
勾勒出他冷峻完美的轮廓，
却也让他眼底的深邃显得更加莫测。他手中也端着一杯酒，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荡，
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神。
几位原本想上前攀谈的人，
见他似乎有意与人交谈，
都识趣地停在了几步之外，
形成了无形屏障。
他看着她，
目光从她苍白失措的脸，
滑到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最后落在那杯几乎要被她捏碎的香槟上。
“看来，
”他微微颔首，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天气，
“苏设计师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苏霁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
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压迫感让她呼吸困难。她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薇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
想插话解围，
却被沈听澜一个淡漠的眼神扫过，
瞬间噤若寒蝉。
“项目进展如何？”他忽然将话题跳回了公事，
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的寒暄。
苏霁月强迫自己吞咽了一下，
找回自己的声音，
尽管沙哑得厉害：“……一切顺利，
多谢沈总关心。”
“顺利就好。”沈听澜点了点头，
视线却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穿透力，
仿佛要剥开她强装镇定的外壳，
“寰宇的项目，
沈氏很重视。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差错。”
他的语调平稳，
甚至称得上客气，
但“意料之外”那几个字，
却被他咬得微微重了些，
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
确保项目完美落地。”苏霁月垂下眼睫，
避开他那令人心悸的注视，
盯着他礼服上那颗冰冷的宝石袖扣，
机械地回答。
“很好。”沈听澜似乎满意了，
他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向她示意了一下，
动作优雅却带着疏离的客套。
然后，
他并没有喝，
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
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极轻地补充了一句，
声音低沉，
只有他们两人能清晰听到：
“裙子很衬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
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
却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
精准地刺入了苏霁月最敏感的神经。
她猛地抬头，
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屈辱。
他这是什么意思？在公开场合，
用这种曖昧不清的语气……他把她当什么？可以随意调戏的对象吗？
愤怒和羞耻感瞬间冲垮了恐惧，
她的脸颊因为情绪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眼底也涌上了生理性的水光。
沈听澜看着她骤然生动的表情，
看着她眼中燃起的火焰，
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冷寂漠然的样子，
仿佛刚才那句轻佻的话只是她的错觉。
他不再看她，
微微侧身，
对旁边等待的一位协会负责人点了点头，
便在一众人的簇拥下，
从容地转身离开。
如同帝王巡幸完毕，
留下无尽的压迫和一片冰封的寂静。
他走了。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随之撤离。
苏霁月却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
浑身冰冷，
仿佛刚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耳边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
“霁月？霁月你没事吧？”林薇赶紧扶住她，
触手一片冰凉，
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他跟你说了什么？那个混蛋！”
苏霁月摇了摇头，
说不出话。她只觉得恶心反胃，
沈听澜最后那句话，
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缠绕在她的心头，
嘶嘶地吐着信子。
裙子很衬你……
轻描淡写，
却将她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践踏得一文不值。仿佛她今晚所有的出现，
在这场他主导的游戏里，
只是一件需要他品评的展品。
“我们走……薇薇，
我们离开这里。”她抓住林薇的手臂，
声音颤抖得厉害。
林薇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样子，
哪里还敢停留，
连连点头：“好，
好，
我们马上走！”
她半扶半抱着苏霁月，
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宴会厅，
将身后的浮华与喧嚣，
以及那个男人带来的冰冷梦魇，
彻底抛在身后。
……
黑色的宾利行驶在回公寓的路上。
车厢内一片死寂。苏霁月靠在车窗上，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眼神空洞。
晚宴上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沈听澜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
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她以为的平静，
原来只是暴风雨前夕的假象。他轻而易举地再次出现，
用最随意的方式，
就将她重新推入了冰窟。
他到底要做什么？反复无常，
若即若离，
时而打压时而漠视，
时而又流露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仿佛占有欲般的关注……
她看不透他，
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车子在她公寓楼下停下。
“霁月，
你真的不用我陪你上去吗？”林薇担忧地问。
“不用了，
薇薇，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苏霁月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放心，
我没事。”
她推门下车，
夜风一吹，
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看着林薇的车子离开，
她才转身，
慢吞吞地走向公寓大门。
然而，
就在她拿出门禁卡，
准备刷开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阴影里，
似乎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动作瞬间僵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
瞬间缠绕而上。
她不敢细看，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刷开了门，
闪身进去，
然后飞快地关上厚重的玻璃门，
仿佛后面有厉鬼追赶。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心脏狂跳不止。
是幻觉吗？还是……他又来了？
她不敢上楼，
也不敢从门缝里往外看，
只是僵硬地靠在门上，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外面一切可能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门外寂静无声。
也许……真的是她看错了？最近精神压力太大，
产生了幻觉？
她慢慢地、一点点地首起身，
鼓足勇气，
透过玻璃门向外望去。
楼下空荡荡的，
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那棵香樟树下，
什么都没有。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脱力般靠在墙上，
苦笑了一下。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走进电梯，
按下楼层。
回到冰冷的公寓，
她踢掉高跟鞋，
甚至没有开灯，
就首接倒在了沙发上。黑暗中，
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晚宴上的音乐声、交谈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沈听澜那双冰冷的眼睛，
和他最后那句低语，
如同鬼魅般缠绕不休。
她蜷缩起来，
用抱枕紧紧捂住耳朵，
试图将这些可怕的声音和画面驱逐出去。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意识模糊，
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边缘时——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幽白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紧接着，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音，
划破了满室的寂静。
苏霁月被惊得猛地一颤，
心脏骤然收紧。
这么晚了，
会是谁？
她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手指微微发抖地，
摸索着拿过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但那条短信的内容，
却让她如坠冰窟，
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短信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掌控欲——
【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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