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衍的声音很轻,像殿外悄然飘落的雪,却又带着千钧之重,砸在烬渊的心防上,砸碎了那层由恨意和酒精构筑的坚硬外壳,露出里面从未愈合、鲜血淋漓的内里。
“师尊…待我如亲子,教我正道。” 他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着粗糙的酒杯边缘,冰蓝色的眼眸低垂,望着杯中晃动的、浑浊的液体,仿佛在看自己看似澄澈实则被定义、被切割的人生。
“可我只是一半……” 他顿了顿,这个词吐露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深刻的自我剖白和…迷茫,“……承载期望的半-。”
他抬起眼,目光穿越破庙中弥漫的尘埃与劣酒气息,精准地落在那个赤瞳的魔尊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痛彻的理解。
“现在想来,” 凌清衍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寂静的殿宇中,激起无形的回响,“你承受的…是全部被否定的痛。”
“……”
烬渊脸上的肌肉猛地绷紧了一瞬。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猛地向后一仰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干涩、刺耳,充满了惯有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抗拒,仿佛想将这突如其来的、让他无所适从的理解狠狠推开。
“少他妈在那里自作聪明!” 他恶声恶气地低吼,赤红的瞳孔凶狠地瞪向凌清衍,试图用怒火重新武装自己,“老子需要你可怜?被否定的痛?呸!老子只知道恨!恨就够……”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转动头颅、试图甩开那令人不适的目光时,一点极其微弱的、破碎的水光,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底猛地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感觉无比真实——一股尖锐的、陌生的酸涩感狠狠冲撞着他的喉头和眼眶,来得迅猛而剧烈,完全不受他意志的控制。是酒精吗?还是那句话……那句“全部被否定的痛”……像一把淬了冰又烧得滚烫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穿了他万年来层层叠叠的铠甲,首刺入最深处那个从未见过光、始终在凄厉哭嚎的魂核。
他猛地扭开头,下颌线绷得像铁,脖颈上青筋微凸,用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强行将那不该有的脆弱压了下去。只剩下粗重得有些紊乱的喘息,在死寂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他无法再反驳。
凌清衍静静地看着他这番剧烈的挣扎,没有穷追猛打,也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沉默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双魂劫:从宿敌到道侣 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他拿起身边另一个同样粗糙的酒囊,拔开塞子,没有倒入杯中,而是学着烬渊之前的样子,仰头大大地灌了一口。
“咳……咳咳……” 极其辛辣劣质的味道瞬间灼烧过喉咙,让他忍不住蹙眉低咳起来,冰白的脸颊也迅速漫上一层极淡的绯色。他从未饮过如此粗劣的酒。
缓过那阵刺激,他抬手抹去唇边酒渍,目光重新变得清亮,却染上了一层复杂的、同病相怜的黯淡。
“期望的另一面,是枷锁。” 凌清衍看着手中的酒囊,仿佛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而被否定的全部……或许,”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才是真实的‘我们’本该有的、完整的样子。”
“只是它……太痛了,痛到无法被接纳,只能被撕裂,被抛弃。”
他将酒囊递向烬渊的方向,动作有些迟缓,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不是怜悯,不是评判,而是……“共饮”。
共饮这一壶浸满了双方血泪的、苦涩的“真心”。
烬渊死死地盯着那只递过来的酒囊,又猛地抬眼看向凌清衍。他赤瞳中的凶戾尚未完全褪去,那抹狼狈的水光却己蒸发,只剩下剧烈的挣扎和一片被搅得天翻地覆的混乱。
破庙外,风雪似乎小了些,呜咽声变得断续。
庙内,尘埃在从门缝漏进的微光中浮动。
一段源于最深绝望的独白,换来了一份源于最深理解的共情。
恨意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终于被凿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有光透入,亦照见彼此伤痕累累的魂灵。
烬渊猛地伸出手,不是接过酒囊,而是一把抓住了凌清衍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他的眼神凶狠得像要噬人,嘴唇翕动,似乎有无数恶毒刻薄的话语要冲口而出,最终却只化作更加沉重的喘息和眼底翻腾的、无法定义的剧烈情绪。
他就这样死死抓着,仿佛抓住的是悬崖边的救命稻草,又像是恨不得将眼前人拖入与自己同样的深渊。
凌清衍没有挣脱,腕骨传来剧痛,他却只是静静回望,眼神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哀凉。
良久。
烬渊抓着他的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就着凌清衍的手,低头——
狠狠地、近乎掠夺地,喝了一大口那劣酒。
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对方递过来的、那份沉重而滚烫的“理解”。
酒液顺着他唇角溢出,滑过紧绷的下颌,混合着某种未名的湿意,砸落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一点深暗的痕迹,迅速洇开,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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