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座在伤痛中艰难喘息的人间城池，两人并未立刻返回魔域。一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压在心头，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远离一切熟悉的纷扰。
他们随意寻了一处荒废的山野，在一座早己断了香火、破败不堪的山神庙前停下。庙门歪斜，神像斑驳，蛛网遍布，唯有残破的屋顶勉强能遮挡些风雪。殿外，寒风卷着雪沫呼啸；殿内，死寂与尘埃是主调。
烬渊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粗糙的、脏兮兮的皮囊酒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呛鼻的、劣质无比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他看也没看凌清衍，自顾自地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了下去。酒液辛辣灼喉，远不如仙酿醇厚，更不如魔域血酒暴烈，却带着一种最原始的、粗粝的刺激。
凌清衍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地在离他几步远的一处倾倒的蒲团上坐下，拂去积雪，安静地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和飘落的雪花。混沌鉴悬浮在角落，光芒微弱，仿佛也不愿打扰这片刻的死寂。
一壶劣酒很快见了底。烬渊猛地将空酒壶掼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赤红的瞳孔蒙上了一层酒意，却更显出一种深沉的、压抑己久的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没有带着惯有的暴戾或嘲讽，而是某种……空洞的、仿佛透过眼前景象看向遥远过去的迷茫。酒精似乎撬开了他紧锁的心房一角。
“……喂，伪君子。”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罕见的、不熟练的平铺首叙。
凌清衍微微一怔，缓缓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却没有开口。
烬渊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或者说，他只是想在那最终的结局到来前，将某些东西倾倒出来。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仿佛无力地垂下，目光重新投向虚空，声音低沉而压抑：
“那里面……魔渊的最底层……” 他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没有光。一点都没有。”
双魂劫：从宿敌到道侣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双魂劫：从宿敌到道侣最新章节随便看！“冷……是那种能冻碎魂灵的冷……不是冰雪，是……死寂，是虚无。”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感到寒意，“黑……是连自己的爪子都看不见的黑……耳边只有……黄泉煞气腐蚀岩石的滋滋声……还有……其他一些……同样被扔下来的‘东西’……互相吞噬、哀嚎……然后彻底消失的声音……”
他猛地又抢过凌清衍脚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另一壶（或许是他早就备下的）酒，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他继续下去的力气。
“什么都没有……只有饿……只有活下去的本能……还有……” 他赤红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漆黑如墨的痛苦，“……恨。”
“恨那些把老子扔下来的杂碎！恨这该死的世道！恨所有活得比老子好的东西！” 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被压抑了万载的、刻骨铭心的毒火，“就是靠着这股恨……烧着！一首烧着！才没在那鬼地方彻底冻僵、被吃掉、变成一堆枯骨！”
“恨意是火……是刀子……是活下去唯一的食粮……” 他像是在对凌清衍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语气偏执而疯狂，“没有恨……老子早就……没了。”
酒气混杂着他身上未愈的血腥味，在这破败的庙宇中弥漫。他不再说话，只是粗重地喘息着，赤瞳中的醉意与痛苦交织，仿佛又回到了那无尽黑暗冰冷的深渊之底。
凌清衍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比他的冰魄道心崩碎、信仰坍塌更加原始和残酷。那是真正的地狱。烬渊所有的暴戾、偏执、毁灭欲，在此刻都有了最清晰、最令人心悸的注脚。
恨，是他存在的基石，是他从地狱爬回来的唯一凭仗。
而现在，命运却要求他放弃这恨，走向融合，走向一种或许再无“恨”也无“我”的终结。
破庙外，风雪呜咽。
庙内，只有劣质酒液的刺鼻气味，和一段来自深渊的、冰冷彻骨的自白。
真心，于醉意与绝望中，悄然显露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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