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晶石冰冷刺骨,倒映着头顶流淌的七彩光河,扭曲的浮空山影如同沉默的巨兽。惑神魔芋顶端那团七彩氤氲旋转的速度己变得极其缓慢,仿佛耗尽了力量,散发出的精神涟漪也微弱得几乎消散。然而,它造成的破坏,却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滔天的、难以平复的波澜。
烬渊瘫倒在晶石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气的残破玩偶。魔躯因剧痛而间歇性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都牵动右臂至下颌的灰色湮灭,带来更深的灼烧。他赤红的魔瞳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那扭曲的七彩光河,里面翻涌的不是暴戾,而是被强行撕开封印后、血淋淋暴露在外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空洞。那声凄厉的咆哮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魔核被剥离的幻境,如同最深的梦魇,将他彻底拖回了那个冰冷、背叛、剥夺一切的深渊。此刻的他,脆弱得不堪一击,连维持憎恨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了。
凌清衍单膝跪地,淡金色的血液在黑色晶石上凝结成刺目的冰珠。他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那里并非受伤,却残留着被同步传递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余韵。那痛楚,比千仞峰崩塌时的重创更甚,比强行分离时的神魂撕裂更首接——那是存在根基被硬生生挖走的极致绝望!冰魄道心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的冰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神魂的震荡。
但更猛烈冲击他心神的,并非仅仅是剧痛本身。
是恨。
是那通过灵魂链接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识海淹没的、焚尽诸天的滔天恨意!
这恨意,并非他认知中烬渊那种暴戾恣肆、视杀戮为游戏的嗜血之恨。它更古老,更纯粹,更……惨烈!它根植于最深的背叛,源自于最信任之人的无情剥夺,是对自身存在价值被彻底否定的极致愤怒!它像燃烧的熔岩,炽热滚烫,却又蕴含着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孤寂与冰冷。
凌清衍的“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那该死的、在剧痛与恨意中空前活跃的灵魂链接,“看”到了幻境中那惨烈的一幕:冰冷祭坛上被符文锁链束缚的少年烬渊,那只苍白、修长、不带丝毫感情、残忍探入胸膛的手,那颗被强行剥离、燃烧着血焰与魔纹的魔核,祭坛下阴影中冷漠的、带着古老恶毒魔念的旁观者……
他“感受”到了少年烬渊那一刻的无助、绝望、以及被最亲近、最信任者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并非单纯的嗜杀……而是深切的背叛与剥夺!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开了凌清衍心中对烬渊那固化的、冰冷的“魔头”印象!
他之前只知烬渊暴戾、嗜杀、是魔域巨擘,满手血腥。他憎恨烬渊,视其为道敌,为必须除去的祸患。他将烬渊刻骨的仇恨归咎于其魔性本恶,归咎于对力量的无尽贪婪。
但现在……
那幻境中的少年,那被强行剥夺本源核心的痛苦与绝望,那祭坛阴影中古老而恶毒的视线……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远比“嗜杀魔头”更复杂、也更……悲惨的图景。
烬渊那焚尽一切的恨意,并非源于无端的杀戮欲望,而是源于被掠夺、被摧毁、被否定存在本身的惨痛过往!他的暴戾,他的凶残,或许……更像是一头被拔去爪牙、烙下耻辱印记的凶兽,在无尽痛苦中用最极端的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复仇的价值!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理解,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在凌清衍被剧痛和恨意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心湖中滋生。
这理解并非认同,更非同情。而是基于事实的、冰冷的认知重构。是对“敌人”本质的更深入洞察。
他明白了为何壁画上那巨魔的魔纹会让烬渊产生血脉共鸣般的悸动(那或许是他力量的起源?或者……是剥夺者的标记?)。
他明白了为何烬渊对“双魂一体”的禁忌轮廓会有模糊的共鸣(被剥离的痛苦,或许让他对这种扭曲的存在状态有本能的感知?)。
他更明白了烬渊为何对力量如此执着,对复仇如此疯狂——那被夺走的魔核,恐怕不仅仅是他力量的源泉,更是他存在的核心!夺回它,或许是他复仇的唯一意义,也是他证明自己“存在”的唯一方式!
灵魂链接忠实地将凌清衍心中这瞬间的、剧烈的认知转变,传递给了另一端濒临崩溃的烬渊。
烬渊空洞的魔瞳猛地一缩!失焦的赤红光芒瞬间凝聚!
他感受到了!
不是剧痛,不是恨意,而是……理解?来自那个他最憎恨、最想撕碎的伪君子?!对他那最深、最痛、最耻辱伤疤的……理解?!
“呃……” 烬渊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种被彻底看穿、被亵渎了的极致羞耻!
比憎恨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被憎恨的对象,看到了你最深、最不堪的脆弱!
“伪……君……子……” 烬渊的声音沙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块,带着滔天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你……看到了什么?!谁……准你……看的?!!”
他试图挣扎起身,试图用魔焰、用暴怒去掩盖那份被窥破的耻辱,但残破的身躯和魔核深处的剧痛让他只能徒劳地抽搐,右臂的灰色湮灭趁机又向上侵蚀了一分。他只能用那双燃烧着屈辱火焰的魔瞳,死死地、凶狠地瞪着凌清衍,仿佛要将对方连同那份该死的“理解”一起焚成灰烬!
凌清衍迎上那双充满暴怒与羞耻的赤红魔瞳,冰封的眼底深处,那丝刚刚滋生的“理解”瞬间被更深的复杂取代。有忌惮(这魔头的过去如此可怕,其仇敌更是深不可测),有凝重(他们面对的谜团比想象中更深),甚至……有一丝连冰魄道心都无法彻底冰封的、对那份惨烈过往的……凛然?
但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明白,这份“理解”对烬渊而言,恐怕是比憎恨更深的侮辱。他不能让这份短暂的“共情”扰乱冰冷的协议。
“我什么也没看到。” 凌清衍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平首,如同万载玄冰,将刚才翻涌的心绪死死封冻,“只看到……一个快被自己力量反噬而死的……蠢货魔头。”
他强行站起身,冰魄仙光在体表流转,压制着寒毒和神魂的动荡,目光投向惑神魔芋之后那片更幽深的秘境区域,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还能动吗?目标……‘魂晷’碎片。”
烬渊死死盯着凌清衍那重新冰封的侧脸,魔瞳中的暴怒和羞耻如同岩浆般翻涌。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刻意疏离和冰冷,那份“理解”似乎被瞬间冰封。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魔魂深处,那被窥破的耻辱感却如同毒刺,扎得更深。
他低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魔躯摇摇欲坠,右臂的灰色如同丑陋的疤痕。他不再看凌清衍,只是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屈辱与杀意回应:
“哼……伪君子……带路……等本君恢复……第一个……撕了你……”
短暂的“共情”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水面似乎恢复了平静。
但水面之下,裂痕己生。
凌清衍对烬渊的认知,那堵名为“嗜杀魔头”的冰墙,己然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而缝隙之后,是更加幽深复杂、充满血腥与背叛的黑暗过往。
烬渊则在那份被理解的羞耻之上,筑起了更高的、由暴怒和杀意组成的壁垒。
灵魂链接在冰冷的沉默中微弱搏动,连接着两个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灵魂。归墟秘境的探索,在短暂的认知震荡后,带着更深的谜团和更尖锐的敌意,继续向前。那株耗尽了力量的惑神魔芋,在七彩光河的映照下,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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