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海岸线并非久留之地。烬渊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黑暗，凌清衍的冰寒亦能冻结空气，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以他们此刻残破之躯，贸然杀回仙魔两界，无异于自投罗网，正中“幽影”下怀。
烬渊凭着对魔域边缘地形的模糊记忆，凌清衍则以微弱仙灵推演地脉阴气流动，最终在一片嶙峋黑礁环绕的绝壁之下，寻得一处极其隐蔽的所在。
那是一个深嵌于绝壁底部的天然洞窟，入口狭窄，被倒垂的漆黑藤蔓和常年不散的海雾遮蔽。洞窟深处，竟有一方不过丈许的寒潭。潭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沉凝的墨蓝色，丝丝缕缕精纯的至阴寒气从潭底弥漫上来，在洞窟内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雾。潭水边缘凝结着永不融化的黑色玄冰。
此地阴煞之气浓郁，对烬渊修补魔躯、压制右臂灰色湮灭的躁动略有裨益。而对凌清衍而言，这至阴寒气虽不能根治九幽寒毒，却也能以其阴制阴，稍稍缓解寒毒侵蚀脏腑的剧痛，并提供一丝微弱的环境助力，让他能勉强运转冰魄仙灵，尝试稳固崩碎道心的一隅碎片。
疗伤，成了迫在眉睫的生存必需。
洞窟内，寂静无声，只有寒潭水汽凝结又滴落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各自压制伤势时，偶尔泄出的、极其隐忍的闷哼或喘息。
他们相隔数丈，各自占据寒潭一角。
烬渊盘坐于一块玄冰之上，周身魔气内敛，如同蛰伏的凶兽。他闭着魔瞳，赤红的光芒在眼皮下隐现，右臂的灰色纹路随着魔核的搏动而缓慢蠕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被他强行以暴戾的意志压下。魔躯上的伤口在浓郁阴气滋养下缓慢蠕合，但更深层的魔元亏空和灵魂撕裂的疲惫，却非短时可愈。
凌清衍则浸在墨蓝色的寒潭边缘，只露出肩部以上。冰冷刺骨的潭水包裹着他，眉心的魂血伤痕黯淡，脸色在寒气中更显苍白透明。他双手结印于胸前，指尖萦绕着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冰蓝仙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潭中精纯的阴寒之气，在体内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抵御着九幽寒毒进一步的侵蚀。冰魄道心的废墟上，他艰难地聚拢着散碎的神念，试图在无尽的冰冷与茫然中，重新锚定一丝“自我”的存在。每一次神念的凝聚，都伴随着道心崩裂处的尖锐刺痛，如同在破碎的镜面上行走。
灵魂链接微弱地搏动着，传递着彼此同步的痛楚、疲惫，以及那挥之不去的“归一”预言阴影。沉默，如同洞窟内沉凝的寒气，厚重地压在两人之间。预言的恐怖、幽影的威胁、根基崩塌的愤怒与悲凉……所有沉重的心绪，都在这寂静的疗伤中被无声地咀嚼、发酵。
时间在滴答的水声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体内魔元流转过一处与灵魂链接隐隐共鸣的节点，也许是凌清衍压制寒毒时泄出的一丝同源冰寒气息触动了什么，烬渊紧闭的魔瞳猛地睁开！
赤红的瞳孔深处，狂暴的杀意和毁灭欲暂时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空洞的沉重，以及一种被巨大困惑缠绕的烦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用嘲讽或怒视打破沉默，只是死死盯着寒潭对面那个浸在墨蓝冰水中的身影。
凌清衍似有所感，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并未睁眼，但指尖流转的微弱仙灵却不易察觉地滞涩了一瞬。
洞窟内，只有寒潭的水滴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凝重的寂静上。
终于，烬渊开口了。双魂劫：从宿敌到道侣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双魂劫：从宿敌到道侣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低沉，没有了惯常的暴戾和讥讽，只剩下一种被现实和预言双重挤压后的、近乎干涩的疲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寻求某种答案的冲动：
“凌清衍。”
凌清衍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穿透薄雾，平静无波地看向烬渊，等待着他的下文，或者……又一次的爆发。
烬渊魔瞳中的赤红明灭不定，他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抠出来：
“若……”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这个词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力气，“……若那该死的‘归一’……真的避无可避……”
他首视着凌清衍的眼睛，魔瞳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对融合的极端排斥，有对个体消亡的本能恐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被宿命碾压的无力感。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魔魂深处、如同毒刺般的问题：
“你这满口苍生、心系三界的‘圣人’……会为了你口中的三界太平……牺牲掉你那个‘自我’吗？”
问题如同冰冷的巨石，砸入寒潭，激起无声的巨浪！
牺牲自我？
为了三界？
凌清衍冰封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冰蓝色的瞳孔猛地收缩！
烬渊的问题，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冰魄道心崩碎后，那层用以维系最后理智的薄冰，首指他存在根基最核心的悖论！
他毕生所奉的“道”，便是以冰魄镇九幽，护持三界秩序，泽被苍生。牺牲小我，成就大义，这本该是刻入他神魂深处的信条。若在道心完好之时，面对此问，他或许能给出一个斩钉截铁、甚至带着殉道者光辉的答案。
但现在……
“双魂归一”意味着什么？
是牺牲“凌清衍”这个个体，去成就一个融合了“烬渊”这至暗魔性、面目全非的“新存在”吗？
那个“新存在”，还是他认知中的“自我”吗？还能承载他守护三界的意志吗？
“鉴照长明”的“长明”，是指三界的秩序太平？还是指某种混沌的、未知的、可能彻底颠覆现有规则的“新秩序”？
若“归一”的结果，并非守护，而是毁灭呢？那这牺牲，意义何在？
更深的寒意，比九幽寒毒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烬渊的问题，将他推到了一个比预言本身更残酷的悬崖边——他毕生信仰的“守护”，与他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在“归一”这个恐怖的命题下，发生了根本性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牺牲自我？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可怕的“结果”？
守护三界？若“自我”都消亡了，何谈守护？谁去守护？
道心崩碎的废墟上，那关于“存在意义”的巨大空洞，被烬渊这一问，彻底撕开，暴露在冰冷的寒潭雾气之中。凌清衍看着烬渊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赤红魔瞳，第一次，在他这位宿敌道侣面前，陷入了比面对任何强敌都更深沉、更无解的茫然与失语。
寒潭的水滴声，在死寂的洞窟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敲打着两颗被命运逼至绝境的灵魂。烬渊等待着答案，魔瞳一瞬不瞬。而凌清衍的沉默，本身就己经是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回答。
(http://www.220book.com/book/653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