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一个最谨慎的答案。
“齐小姐不必害怕，亦无需抗拒。无论是眼前的园子，还是梦中的景象，既然存在，便有它存在的意义。”
缠音怔怔地望着他，似乎被他的话触动。她眼中的困惑未散，却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她喃喃重复道：“存在的……意义？”
“嗯。”沈清弦迎着她的目光，肯定地点头。
缠音回望过去，第一次没有羞涩地低垂下脸颊，反而毫不加掩饰地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沈清弦：“玉公子……我对你，有意义吗？”
目光清澈见底，里头带着些许执拗的情绪。
园中的水声、风声似乎在这一刻骤然远去。
她问的是玉宁吗？
还是在……问那个在现实中接引她回宗门，身份甚至有些尴尬的丈夫弟子沈清弦？
沈清弦避开了这个问题，素来平静无波地双眸看向远处，“齐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说完，沈清弦几乎是立刻就要转身，试图逃离这里。
刚迈出半步，衣袖便是一紧。
一只冰凉而纤细的手，带着些力道，猛地攥住了他月白道袍的袖口。
她的指节泛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沈清弦的脚步被迫顿住。
他回过头，对上一张虽面色有些苍白，但却写满了坚决的脸庞。
缠音仰头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执拗的眼神丝毫未褪，反而因为他的躲避而愈演愈烈。
“别走。”
她的声音虽然细弱，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玉公子，你回答我。”
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深吸了一口气，缠音不再迂回，将内心深处那个最想要他回答的问题，说了出来：
“你喜不喜欢我？”
她自幼体弱，缠绵病榻是常事，无数次在鬼门关前徘徊。
这样的经历，让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娇柔怯懦，性子深处却养出了一种异于常人的执拗与首接。
对于真正在意的事情，对于内心深处翻涌的情感，她害怕错过，害怕来不及。她不愿将话憋在心里，生怕这一次的犹豫，就成了永久的遗憾，那些想要说出的话，就再也找不到机会，或者说……再也没有力气说出来了。
此刻，她便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赌上所有的勇气和尊严，只求一个明白。
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他。
鸦羽般的长睫此刻在疯狂地颤抖，缠音有些不敢再看他的目光，生怕从里面看到任何一丝不满，几乎是自欺欺人地半阖上了双眸。
“喜欢。”
还未等缠音在心里继续做斗争，在期待，沈清弦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一个问题。
缠音猛然抬起眼眸，长睫上还沾着些湿意，愣愣地看着沈清弦。
那两个字让缠音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喃喃追问：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缠音几乎是在沈清弦这句话落地的瞬间，如归巢的乳燕般，猛地上前搂住了他劲瘦的腰。
侧脸深深埋入他的胸膛，感受着那有些陌生的心跳声。
她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真的吗？玉公子……你真的喜欢我？不是骗我的？”
沈清弦被缠音这首白到近乎莽撞的问题和行动钉在了原地。
在缠音问出那句喜不喜欢她的问题之后，幻境的力量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正在疯狂地催促着他，诱惑着他，逼迫着他，说出缠音想要听到的，想要得到的话和行为。
沈清弦的手臂，违背了他自身的意愿，缓缓抬起，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肩膀，“真的。”
明明内心不是这样想的。
沈清弦对着自己暗道。
她是师娘，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师娘呢？
这一切都是幻妖布下的幻境导致的，他此刻扮演的是师尊玉宁，玉宁自然是喜欢缠音的，所以他也会做出玉宁肯定会做的事情。
沈清弦的动作有些僵硬，等到那束缚消失，他己经抱着师娘抱了半盏茶的时间。
缠音也从激动中稍稍平复，她有些不舍地动了动，随后从他紧密的怀抱里微微退出来，抬起了头。
她的脸颊上带着刚才哭过的泪痕，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晕，唯有那双墨玉色的杏眸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沈清弦的倒影。
她微微仰着脸看他，唇边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软软地唤道：“玉公子……”
这一刻，她美得惊心动魄。
沈清弦那刚刚夺回控制权的手臂微微一颤，随即迅速而自然垂落回身侧，悄然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他面上维持着玉宁该有的温和神情，甚至唇角也努力牵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但内心却悄然多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负罪感。
“嗯。”他低声应道。
缠音并未察觉他那一瞬间的僵硬和迅速拉开距离的举动，或者说，她自动将他的反应解读成了君子之风和初表心迹后的些许无措。
她主动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勾住了他垂在身侧手掌的一根手指，带着明心的亲昵和依赖
“我们……回去吧？”
缠音轻声问，眼眸中尽是期待的神色。
她期待……之后的每一步路，都能够与他并肩而行。
感受着指尖那微凉柔软的触碰，沈清弦沉默了一瞬，终是没有抽回手，只是微微颔首：“好。”
他任由她勾着自己的手指，转身与她一同向园外走去。
阳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叠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
唯有沈清弦自己知道，这一切本应该都属于师尊的。
师娘此刻眼中炽热的爱，是给师尊的。
师娘此刻的仰慕之情，是给师尊的。
师娘此刻的主动，那勾起他手指的亲昵，是给师尊的。
师娘……是师尊的。
而他沈清弦，此刻在做什么？
他顶着师尊的容貌，借着师尊的身份，享受着本应属于师尊的温情与爱恋。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窃取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
那勾住他手指的触感不再仅仅是微凉柔软，更带着一种灼烧般的罪恶感，烫得他几乎想要立刻甩开。
可他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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