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夜，静得瘆人，黑得深沉。苏念念躺在耳房的冷床上，睁着眼，盯着帐顶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心里乱糟糟的，一点睡意都没有。系统那句冷冰冰的提示在她脑袋里来回打转：【当前状态：一丝兴趣。】
太后的“兴趣”，就像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刀，悬在她头顶，让她吃不好睡不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意味着她身上有啥地方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可能是她那“傻得可爱”的诚实，可能是她“恰到好处”的胆小，又或许是……她在极度害怕时不小心露出来的啥东西。
不管咋说，她在太后的“有用”和“危险”指数都噌噌往上涨。以后的日子，得更加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得玩完。
第二天，苏念念还是按时去了静心斋。太后好像把昨天的小插曲给忘了，跟平时一样，让她继续整理那些旧稿，比昨天还懒散，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苏念念不敢有丝毫马虎，更加小心地处理那些发黄的纸页。她特意避开了那本蓝色锦布包着的札记，只管弄那些诗词和字帖，动作规矩得跟机器人似的。
可她总感觉，太后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就像一根透明的蛛丝，缠在她身上，默默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呼吸的节奏都不放过。
到了午后，太后午睡醒来，没让她接着整理，而是让人搬来一架古琴。
“好久没弹了，手指都硬了。”太后轻轻拨了一下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苏秀女，你懂音律不？”
苏念念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回娘娘，奴婢笨得很，琴棋书画啥的都不在行，小时候家里请过老师，就认得几个音符，连最简单的曲子都弹不好。”她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不行”，生怕露出啥才艺，招来太后更多的“兴趣”。
太后好像没觉得意外，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没事。我也就是随便弹弹。”
说完，她就真的开始弹了。琴声一开始有点卡顿，但很快流畅起来，曲子不是宫里常听的那种华丽丽的调子，反而透着一股清冷孤寂，甚至还有点躁动不安，和这静心斋的氛围完全不搭。
苏念念老老实实地站着，不敢打扰，心里却有点纳闷。太后的琴声，好像透露出她心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快到曲子结尾的时候，琴声突然卡了一下，好像某个音没按准，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干巴巴的杂音。
太后抚平琴弦，像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老了，力气不够，这‘吟猱’的功夫，真是不如从前了。这‘哀鸿’的孤寂苍凉之意，还是差点火候。”
苏念念心里猛地一震！太后这话，表面上是在感慨，可“哀鸿”、“孤寂苍凉”这些词，和她刚才听到的琴曲完全不对劲！刚才那曲子，明明带着一股金戈之气，哪来的孤寂苍凉？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太后又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她！太后故意用错误的描述，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懂音律”，会不会下意识地纠正或者露出疑惑的神情！
好险！要是她刚才稍微犹豫一下，或者露出不解的神色，那可就露馅了，之前装的“傻子”人设就全毁了！
她立刻做出一副懵懵懂懂、努力想附和的样子，怯生生地说：“娘娘的琴声真好听，奴婢虽然不懂，但听着就觉得特别舒服。至于力气……娘娘身体这么好，肯定会长寿安康的。”她完全避开太后的具体评价，只说些泛泛的夸奖和祝福的话，符合一个“不懂琴”的人。
太后拨琴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沉难测，然后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不太明显的笑容：“还挺会说话的。”
太后没再提琴的事，转而吩咐道：“行了。袁嬷嬷，把我的‘雪浪笺’和紫玉光墨拿来。苏秀女，你既然认得音符，就帮我把刚才那曲子的大致调子记下来吧。不用太精确，有个大概就行。”
记曲子？这又是一个考验！既要她动笔，测试她的真本事，又要她记一首她根本“听不懂”的曲子，看她怎么应对！
苏念念背后又冒冷汗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奴婢……奴婢尽力试试，要是记不好，请娘娘恕罪。”
袁嬷嬷很快拿来了纸墨。“雪浪笺”白得像玉，纹理像波浪，“紫玉光墨”更是墨中上品，香味扑鼻。苏念念小心翼翼地磨墨、铺纸，然后凭着记忆和猜测，还有系统偶尔捕捉到的、太后弹琴时极微弱的音高记忆碎片，极其缓慢而笨拙地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音符，时不时还故意“记错”一两个地方，显得毫无章法。
太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既不指点，也不催促。
就在苏念念快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在门外低声禀报：“娘娘，首辅裴大人递牌子求见，说是有西北军务急奏。”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淡淡地说：“让他去西暖阁等着。”
“是。”小太监退下了。
太后站起身，对苏念念说：“就记这些吧。收拾一下，你也下去吧。”
“是。”苏念念如释重负，赶紧放下笔，恭敬地行礼。
太后扫了一眼她那乱七八糟的“曲谱”，没说啥，扶着袁嬷嬷的手走了出去。
苏念念一个人留在屋里，慢慢收拾着那些贵重的纸墨，心跳还在嗓子眼儿。刚才那一关，好像又勉强过去了。但太后的试探，一次比一次精巧，一次比一次难防。
她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昨天太后随手放在茶几上的那本蓝色锦布札记。
不知道为啥，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昨天太后那瞬间的恍惚和怅惘，还有“兰姝”这个名字，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确认没人。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她伸手，极其迅速地再次翻开了那本札记，找到了承平十三年的记录，飞快地往下看。
后面的内容让她有点失望，大多是些日常琐事，首到翻到承平十五年夏末——
字迹突然变得凌乱潦草，墨迹深浅不一，看得出写的人心情很不好。记录的内容也变得断断续续：
“……风波恶……疑云重重……兰姝……你为啥不信我？！”
“……百口莫辩……全是局……”
“……心死如灰……只剩这恨……”
最后一行字，更是力透纸背，带着一股决绝的悲愤：
“从今往后，再无‘兰蕙同心’，只有长乐独尊！”
苏念念的心脏狂跳起来！承平十五年夏！这正是那本秘密账册上记录结束、“兰殆”、“事泄”、“一切皆休”的时间点！
太后和兰姝之间，果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从“同心”到“独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啥？兰姝的“殆”，是不是和太后有关？
她不敢再看，赶紧合上册子，恢复原状，快步离开了静心斋。
回到耳房，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太后的过去，就像一团巨大的、充满血色的迷雾，而她正不由自主地被卷入这迷雾的中心。
傍晚时分，袁嬷嬷突然来到耳房，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小巧白玉镂空香囊，里面好像添着香料，散发着一股清雅温和的香气。
“苏秀女，”袁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娘娘看你这几天整理旧稿辛苦，特地赏你这个‘凝神香囊’。这香是太后亲自调的，有安神静心的奇效。娘娘让你这几天随身带着，对你身心有好处。”
香囊？太后亲自调的香料？
苏念念心里瞬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太后为啥突然关心起她的“心神”了？还让她贴身带着？
这是赏赐，还是……另一种更隐蔽的监视甚至控制手段？这香气里，是不是掺了别的东西？
她背上瞬间沁出冷汗，脸上却不得不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双手接过香囊：“奴婢谢太后娘娘厚赏！娘娘这么关心，奴婢……奴婢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
袁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能看穿她所有的恐惧：“娘娘的恩典，你记在心里就行。一定要天天带着，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是！奴婢一定天天带着，不敢离身！”苏念念恭敬地回答，指尖触到那温润的白玉，却只觉得冰冷刺骨。
袁嬷嬷这才转身离开。
苏念念一个人留在房里，看着手里那枚散发着清香的香囊，就像看着一条毒蛇。
戴，还是不戴？
【叮！检测到未知香料成分，分析模块受损，深度解析失败。初步嗅闻判断：含檀香、龙脑、苏合香等常见安神成分，另有一种极微弱未知气息，无法辨识。风险等级：未知。】
连系统都搞不清楚！
苏念念拿着香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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