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沈阳城，这辽东的棋算是又落下一个重重的子儿。卢俊义住进了原先金国留守的府衙，这地方比帐篷是强多了，好歹能遮风挡雨，就是一股子羊膻味和霉味混合在一块儿，咋也散不尽，闻着脑仁儿疼。
他这会儿正猫在书房里，对着一幅都快划烂了的北疆地图运气。徐宁、林冲几个大将都在下头站着，屋里就听见卢俊义手指头敲桌子的声儿，哒、哒、哒，敲得人心慌。
“完颜宗弼这老瘪犊子，”卢俊义终于开口了，声音哑了吧唧的，透着股狠劲儿，“钻了山沟子还不安生，居然能勾搭上蒙古人？索超那边有准信儿没？到底哪个部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搭理他？”
林冲往前挪了半步，回道：“陛下，索超将军最新军报说，抓了几个舌头，模模糊糊指向塔塔尔部和弘吉剌部。但蒙古人精得很，眼下也就是派几个游骑探头探脑，给点破烂支持，真要大动干戈，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掂量？”徐宁把眼一瞪，“掂量个屁！要俺说，首接让索超带兵杀过去！把那几个啥塔塔尔的营地踹了！看谁还敢嘚瑟！”
“胡闹！”卢俊义骂了一句，“漠北那是啥地方？无边无沿的草原沙漠，咱的兵进去，补给线拉那么长，找谁打去？别让人家当兔子撵了！”他喘了口气，压着火，“告诉索超，给老子把边墙守好了！多派探子，一定要摸清完颜宗弼藏哪个耗子洞里！还有，给那些墙头草的小部落传话，谁敢跟蒙古人、跟完颜宗弼勾勾搭搭，沈阳城里的金国贵族就是下场！”（前几天有几个不肯老实的女真贵族被当典型处理了）
“是！”书记官赶紧记下。
“还有，”卢俊义指着地图上沈阳东北边，“铁岭、开原这些地儿，也不能放着不管。老徐，你辛苦点，带人再去扫一圈，不服的就打，服了的就安顿下来，尽快把咱的旗子插上去。”
“陛下您就瞧好吧！”徐宁把胸脯拍得山响。
正事儿说得差不多了，卢俊义挥挥手让大伙儿都下去忙活。屋里就剩他一人儿，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糊着厚厚窗纸的木头窗户，一股冷风嗖地就灌进来了，吹得他激灵一下。外头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杈子被风吹得呜呜响。
也不知道咋的，看着这荒凉劲儿，他心里头突然就空落落的。脑子里不由自地主地就冒出个人影儿来——采薇。
想起她安安静静笑起来的样子，想起她那双总是带着点怯生生却又能透出股韧劲儿的大眼睛，想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好闻的草药清香。在这满是血腥味、羊膻味、男人臭汗味的北疆军营里，这份想念就跟小火苗似的，烤得他心里头发烫，又带着点说不出的酸涩。
他都能想象出来，这会儿北京城里是啥光景。那帮吃饱了撑的御史言官，肯定又没少在朝堂上叨叨立后的事儿。太子承嗣那小子，指定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没少给采薇气受。她那个性子，受了委屈肯定也憋心里头，谁也不说…
“唉…”卢俊义长长叹了口气，心里头跟猫抓似的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插翅膀飞回北京去，把那些找麻烦的家伙全都收拾一顿，把采薇好好护起来。可他不能啊！这北边一大摊子事儿，完颜宗弼没抓着，蒙古人虎视眈眈，大连港还没建利索…他是一步也离不开。
他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坐到书案前，铺开信纸，拿起笔。这笔比他那杆“龙吟”狙击枪可沉多了。
“采薇卿卿如晤，”写了开头，他又觉得太文绉绉了，采薇认字不多，怕她看不懂。把纸揉了，重写。
“采薇，俺这边一切都好，沈阳城打下来了，就是天儿冷，吃的不如家里顺口…”
写了两句，又觉得太啰嗦，跟拉家常似的，显不出惦记。又揉了。
憋了半天，他才吭哧瘪哧地写下去：
“采薇，见字如面。北地苦寒，战事己暂歇，勿念。朕一切安好，唯饮食起居，常忆汝之照料。京师纷扰，朕远在千里，然心如明镜。汝之委屈，朕皆知悉。且忍耐些时日，待朕廓清北疆，必速归京，届时一切自有朕为你做主，绝不令你再受丝毫闲气。保重身子，勿以朕为念。另，朕尝于海边得食‘海蛎子’，味极鲜美，待归时，必带汝同尝。”
写完了，他看了一遍，觉得最后一句有点不着调，但想了想还是留下了。他把信纸仔细折好，装进信封，用火漆封了口，叫来贴身的亲卫队长。
“这封信，派最得力的人，用最快的马，送回北京宫里，亲自交到采薇姑娘手上。”卢俊义压低声音，神色严肃，“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别经过任何人手，尤其是东宫那边的人，明白吗？”
“陛下放心！末将亲自挑人，绝出不了岔子！”亲卫队长重重点头，把信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快步出去了。
看着亲卫队长离开的背影，卢俊义心里稍微踏实了点。他知道一封信解决不了啥实际问题，但至少能让采薇知道，他心里有她，惦记着她，没把她忘了。
处理完这桩心事，他又强迫自己把精力拉回到眼前的烂摊子上。大连港的建设进度报告送来了，说是材料运输还是慢，开春化冻道路泥泞更难走。水师那边，阮小七的舰队还没消息，也不知道顺不顺利。还有西方那些红毛夷的船，像幽灵似的在附近海域晃荡…
“妈的，没一件省心的！”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这时候，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索超将军又有紧急军报送达。卢俊义精神一振，立刻召见信使。
信使风尘仆仆，一脸焦急：“陛下！索超将军急报！昨夜一小股蒙骑突袭了咱们最北边的一个烽火台，守台士卒五人全部战死！看手法和装备，极像是塔塔尔部的精锐！索超将军判断，这可能是蒙古人对咱们拿下沈阳的试探，也可能…是完颜宗弼那厮怂恿的！”
卢俊义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刚刚那点儿女情长的思绪瞬间被这冰冷的军情击得粉碎。
“知道了。”他声音冷得像冰，“回去告诉索超，加强戒备，再遇袭击，给朕往死里打！抓几个活口回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塔塔尔部活腻了，还是完颜宗弼借尸还魂！”
信使退下后，卢俊义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笔筒都跳了起来。
北边的狼，闻着味儿了。而他的家，他的牵挂，却在遥远的南方。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温情褪去，重新被锐利和冷酷所取代。走到地图前，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漠北那片广袤而危险的区域。
“来吧。”他低声嘶吼，像是在对看不见的敌人宣战，“想让老子后院起火？老子就先把你老窝掀了！”
帝王的柔情，如同流星，短暂而珍贵。更多的时刻，他必须是那个冷酷、果决、能扛起整个帝国江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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