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会议中心气氛凝重，与窗外明媚的秋光形成鲜明对比。全省各地市的市长、常务副市长以及省首相关厅局主要负责人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严肃和忧虑。主席台上，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悉数到场，更凸显了此次会议的非同寻常。
会议的主题正如通知所言：落实中央宏观调控政策，防范化解地方债务风险。
首先由省财政厅厅长做汇报。他用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数据和图表，揭示了全省地方政府债务的总体情况：债务规模庞大、增速过快、隐性债务风险突出、部分地区偿债压力巨大，甚至个别县市己出现“借新还旧”困难的情况。他指出，某些地方为了追求GDP和政绩，盲目上项目、铺摊子，过度依赖土地财政和平台融资，积累了巨大风险，必须坚决遏制，否则可能引发区域性金融风险。
接着，分管金融的副省长讲话，语气更加严厉。他点名批评了几个债务风险较高的地市，要求其立即制定化债方案，严控新增债务，甚至不惜“壮士断腕”，暂停或缓建一批非紧迫性项目。他强调，今后要将地方政府债务管理纳入党政领导干部考核的重要指标，实行终身追责制。
会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声。被点名地区的领导脸色尤其难看。
聂飞认真听着，快速记录，心情也愈发沉重。他虽然提前有所预感，但没想到形势如此严峻，省委省政府的决心如此之大。他暗自庆幸自己昨天果断压下了那份新增债券的申请。
最后，省委书记做总结讲话。他没有再重复具体数据，而是从政治和全局的高度，阐述了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的重要性、紧迫性。他要求各地市主要负责同志必须亲自抓、负总责，要树立正确的政绩观，绝不能为了眼前的增速而透支未来的发展空间，甚至给国家和人民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同志们，”书记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沉甸甸的，“发展是硬道理，但安全是发展的前提。我们不能一边创造着所谓的‘政绩’，一边在身边埋下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这次会议后，各地要立即开展债务风险全面排查，省里会派出督导组。对于风险高的地区，省里的转移支付和项目审批也会与之挂钩！希望大家清醒认识，好自为之！”
散会后，各地市的领导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寒暄交流，大多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地离开。聂飞正要走，却被省财政厅厅长悄悄叫到了一边。
“聂市长，留步。”厅长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你们清远的情况，我大致了解。总体还算可控，但也不是没有压力。特别是你刚刚主持工作，又要消化历史遗留问题，又要谋求新发展，难度不小。书记和省长的讲话精神，你要深刻领会，把握好度啊。”
聂飞心中一动，听出厅长话里有话，既是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理解。“谢谢厅长指点，我明白。清远一定坚决贯彻省里部署，稳妥化解风险，绝不给全省添乱。”
厅长点点头，又似乎无意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该争取的政策和支持，还是要积极争取。省里也不是一刀切，对于债务可控、项目优质、发展潜力大的地区，还是会区别对待的。关键是……要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聂飞回味着厅长的话，若有所思。返回清远的车上，他一路无话，一首在消化会议精神和财政厅长的暗示。
回到市政府，他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省会议精神，部署全市债务风险排查工作。会上，他态度坚决，要求财政局、审计局、发改委等部门联合成立专班，一周内必须摸清全市所有显性、隐性债务的底数，评估风险等级。
“从现在起，全市所有新增政府投资项目，一律暂缓！己获批未开工的，重新进行财政承受能力评估！在建项目，也要优化方案，节约开支！”聂飞下达了硬指令，“我们要过一段紧日子了。”
会议结束后，副市长和局长们面色各异地离开。聂飞独自留在办公室，看着窗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省里的会议像一道紧箍咒，牢牢套在了他的头上。发展需要资金，化解民生欠账需要资金，但债务红线就在眼前，融资渠道被大幅收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喃喃自语。清远正处于爬坡过坎的关键时期，骤然刹车，很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发新的社会矛盾。
他再次拿起那份被自己压下的城市建设债券申请报告。报告申请的资金，是用于规划中的新城区主干道建设和老城区排水系统改造，都是实实在在的民生工程和发展所需。
难道真的要全部停掉？
聂飞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拿起电话，接通了市发改委主任：“省里的会议精神要坚决执行，但我们的项目论证工作不能停！你立刻组织人手，对新城大道和排水改造项目进行重新包装和论证，重点突出其紧迫性、必要性和对长远发展的关键作用，特别是排水系统对防范城市内涝、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极端重要性！数据要扎实，论证要充分！”
他又打通了财政局长的电话：“在全面排查债务的同时，给我腾挪出一部分存量资金，优先确保开发区民生承诺的兑现和医药园等重大产业项目的配套！其他的开支，能压则压，能减则减！”
他意识到，不能简单粗暴地“一刀切”停工。而是要在严守债务红线的前提下，更加精准地施策，确保“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时要极力向上争取，将清远的“优质项目”和“特殊情况”凸显出来，争取省里的区别对待和政策支持。
这是一场走钢丝般的平衡术，考验的是他作为一市之长的智慧、担当和战略定力。
就在这时，秘书小陈进来汇报：“聂市长，市委那边通知，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我市贯彻落实省会议精神的方案。另外……王斌副书记调离后，他分管的信访工作暂时由您代管，刚接到报告，市纺织厂上百名下岗职工，因为安置费问题，正在去省城上访的路上！”
债务寒流未消，信访压力又至！聂飞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这市长的椅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坐的。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知道了。立刻通知信访局、国资委、人社局主要负责同志，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同时，让公安局派人，务必在途中耐心劝返群众，绝不能让事态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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