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政府那辆老旧的桑塔纳在泥泞的乡间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水坑，溅起浑浊的泥浆。窗外，雨势虽然减小，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远处的山峦和田野。
聂飞坐在副驾驶，手里紧紧攥着马晓燕给的那份关于河口村低保核查的文件。开车的司机是老刘，乡政府车队里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平时只负责开车，从不多话。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聂飞的心始终悬着，马晓燕那句“乡下路滑，注意安全”的警告，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河口村之行绝不仅仅是核查数据那么简单。这辆破车，这条泥泞的路，随时都可能成为埋葬他的陷阱。
他偷偷观察着老刘。老刘面色平静，专注地看着前方坑洼的路面，似乎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但聂飞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的右手始终插在裤兜里，紧紧握着那部老人机，拇指悬停在紧急录音键上。
车子驶入一段更加偏僻的路段，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另一侧是雨后暴涨、湍急浑浊的河水。路况极差，几乎看不到其他车辆和行人。
突然！
老刘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桑塔纳在泥地上打滑，车身剧烈晃动！
“妈的！好像爆胎了！”老刘骂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转头对聂飞说，“小聂，我下去看看，这路太滑，你就在车上等着，别乱动。”
聂飞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
他看着老刘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后。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但聂飞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他死死盯着车外的后视镜，看到老刘蹲在左后轮的位置，似乎在检查，但眼神却飞快地瞟向山坡上方！
就在这一刹那！
聂飞通过右侧后视镜，看到山坡上方的灌木丛剧烈晃动！几块巨大的山石伴随着泥土和碎石，轰隆隆地滚落下来，正朝着桑塔纳砸来！
根本不是什么爆胎！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意外”！
“老刘！快跑！”聂飞几乎是出于本能，嘶吼一声，同时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扑出车门的瞬间！
“轰！！咔嚓——！”
巨大的落石狠狠砸中了桑塔纳的副驾驶位置！整个车门瞬间凹陷变形，玻璃哗啦一声全部碎裂！如果他还坐在里面，此刻己经是一滩肉泥！
聂飞重重摔在冰冷的泥地里，溅了满身泥水。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到那辆桑塔纳被几块大石头砸得面目全非，彻底报废。老刘站在车尾，脸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傻了，或者说，他没想到聂飞的反应如此之快，竟然逃了出来！
山坡上，几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逝，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聂飞从泥地里爬起来，浑身冰冷，不是因为雨水，而是因为那彻骨的恐惧和愤怒！马晓燕！王长贵！他们竟然真的敢下这种死手！光天化日之下制造山体滑坡的假象要他的命！
老刘愣了几秒钟，才慌忙跑过来，声音发抖：“小……小聂，你没事吧？这……这太危险了！怎么突然落石了……”
聂飞死死盯着老刘，眼神冰冷如刀，仿佛要将他看穿：“是啊，太巧了。刚好爆胎，刚好落石。”他没有点破，但话里的寒意让老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我……我打电话叫救援……”老刘慌忙掏出手机，走到一边，背对着聂飞，手指颤抖地拨号，显然是在向幕后的人汇报“意外”失败了。
聂飞站在报废的车旁，看着湍急的河水，心中后怕之余，一股更加狂暴的怒火和决绝熊熊燃烧！他们越是想他死，他就越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把他们彻底拉下马！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不顾屏幕上的泥水，对着被砸毁的车辆、地上的落石痕迹以及山坡上方滚落的轨迹，连续拍了好几张照片。这些都是证据！虽然不足以首接指证，但结合他的行程和之前的冲突，足以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救援车迟迟未来。聂飞和老刘在冰冷的雨中等了近一个小时。期间，聂飞注意到老刘接了几个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向他的眼神也越发复杂和……恐惧？
终于，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乡政府方向驶来，不是救援车，而是……马晓燕的那辆帕萨特！作者“一寸因果”推荐阅读《权欲里的女人香》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车子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是马晓燕，而是司机。司机小跑过来，看都没看老刘一眼，首接对聂飞说道：“聂飞，马主任听说这边出了意外，很担心你的安全。这里救援不方便，让我先接你回乡里，核查的事情以后再说。”
态度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聂飞心中冷笑。担心他的安全？是担心他没死成，回来报复吧！看来老刘的汇报让幕后的人慌了，赶紧派人来安抚，甚至可能是想近距离确认他的状态，或者……进行第二次“安抚”？
他没有拒绝，沉默地上了帕萨特。老刘则被留在了原地，脸色灰败。
车子平稳地驶向乡政府。一路上，司机一言不发，气氛比来时更加诡异。
回到乡政府大院，雨终于停了，但天色依旧昏暗。聂飞推开车门，脚踩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他刚要走向宿舍楼换衣服，一个身影从不远处的树荫下快步走来。
是苏黎。
她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和焦急：“聂飞！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去河口的路上遇到山体滑坡了？车都砸坏了？伤到哪里没有？”她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巡视。
她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灵通。这份担忧看起来也无比真实。
聂飞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想起她早上的警告，想起马晓燕那个蹊跷的电话，再联想到刚才的生死一线，心中五味杂陈。他摇摇头，声音沙哑：“没事，运气好，跳车了。”
苏黎明显松了一口气，将保温杯塞到他手里：“快喝点热水，压压惊。怎么会遇到落石呢……那条路以前很少出这种事的……”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聂飞接过保温杯，热水透过杯壁传来一丝暖意，却暖不透他冰冷的心。他看着苏黎，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苏黎，你知不知道，马主任为什么突然又让我不去核查了？”
苏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西周，确定没人注意，才凑近聂飞，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刚才去送文件，无意中听到马主任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语气很急，好像说什么……‘失手了’‘必须稳住’‘东西绝不能让他发现’……还提到了……‘王书记很生气’。”
聂飞的心脏猛地一缩！果然！马晓燕！王长贵！“东西绝不能让他发现”？是指低保的黑幕，还是指……其他更致命的东西？
苏黎说完，立刻后退一步，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脸上带着关切：“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说完，她转身匆匆离开，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说过。
聂飞站在原地，手里捧着温热的保温杯，看着苏黎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周身比站在雨里时更加寒冷。
苏黎又一次“无意”地向他传递了关键信息！这一次，几乎点明了马晓燕和王长贵就是幕后主使，并且他们现在急于“稳住”他！
这到底是帮助？还是更高明的、将他推向更激烈冲突的利用？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聂飞同志，听说你此行受惊了。基层工作环境复杂，有时难免遇到意外。望你安心工作，组织上会关注并妥善处理相关事宜。如有需要，可首接联系我。——县委办，江果。」
县委办？江果？
聂飞盯着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瞳孔骤然收缩！
县委的人？怎么会突然关心他一个临时工的“意外”？还留下了首接联系方式？
这到底是另一张催命符，还是……一道真正来自权力上层的、破开迷雾的橄榄枝？
杀机之后，橄榄枝悄然而至。
聂飞站在湿冷的院子里，看着那条短信，又回想苏黎的话和刚才的生死瞬间，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而疲惫的弧度。
这盘棋，越来越大了。而他自己，这颗原本微不足道的棋子，在血与火的洗礼后，似乎终于引起了真正棋手的注意。
但他该相信谁？马晓燕的杀局？苏黎的迷雾？还是这条来自未知高处的橄榄枝？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己经无路可退，必须在这权力的钢丝上，踩着所有人的尸体，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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