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办。江果。
这五个字像一道强光,骤然刺破聂飞周遭由阴谋和杀机编织的浓雾。他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是那条措辞严谨却意味无穷的短信。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串陌生的号码,却让“组织上会关注”这几个字显得愈发清晰而灼目。
是真的吗?还是另一个更精巧、更致命的陷阱?马晓燕和王长贵刚对他下了死手,转眼县委就派人来“关怀”?这巧合未免太过戏剧化。
但他想起苏黎那句“王书记很生气”,马晓燕急于“稳住”他的姿态,以及这辆专程来接他、态度恭敬的帕萨特……或许,河口村的“意外”失手,真的让某些人阵脚大乱,甚至引起了更高层面的注意?或者说,县委里有人,早就注意到了东宏乡的暗流涌动,而他聂飞这只意外闯入的蝼蚁,阴差阳错地成了搅动局面的那颗石子?
无数的念头在聂飞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这“江果”是真是假,是救赎还是深渊,这通电话,他必须打!这可能是他唯一能跳出东宏乡这个死局,甚至反戈一击的机会!
他没有立刻回复短信,而是先回到自己那间一片狼藉的宿舍。反锁上门,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再次被闯入的痕迹后,他才拿出那部老人机,插上耳机,然后按照短信上的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西五声后才被接起,对面传来一个干练、平静、听不出年纪和情绪的女声:“喂,你好。”
“您好,请问是县委办江果同志吗?我是东宏乡的聂飞。”聂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聂飞同志,你好。”对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寒暄,首接切入主题,“听说你上午在前往河口村核查工作的路上遇到了意外,人没事就好。基层工作环境复杂,偶尔会遇到突况,希望你不要有思想包袱。”
官腔十足,却又在“核查工作”“突况”这些词上微微加重,似乎是一种暗示性的认可和安抚。
“谢谢领导关心,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意外,实在太巧了。”聂飞试探着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委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江果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性:“工作中遇到问题,有想法,有疑虑,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通过正确的渠道反映和解决。东宏乡的低保复核工作,是当前县里关注的重点之一,确保数据真实准确,关系到群众的切身利益和政府的公信力。”
她提到了低保复核!提到了“正确的渠道”!这几乎是在明示他!
聂飞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握紧手机,压低声音:“江主任,我确实在核对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可能存在的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今天的意外格外……蹊跷。”他决定冒险再进一步。
“嗯。”江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你的工作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一些。年轻同志,有责任心,敢于坚持原则,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工作方式方法,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急不得,需要讲究策略和证据。”
证据!她在提醒他需要证据!
“我明白,谢谢江主任指点。”聂飞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
“好了,你先安心工作,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或者需要反映什么问题,可以通过这个号码联系我。”江果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似乎不准备再多说。
“好的,谢谢江主任。”
电话挂断。聂飞站在原地,耳机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但他胸腔里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真的!这条橄榄枝,很可能是真的!县委有人注意到了东宏乡的问题,并且可能正在暗中调查!而他聂飞,因为手握视频、遭遇谋杀、并且可能触及了低保黑幕,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他们的视线,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线人”或突破口!
绝处逢生!
巨大的兴奋和希望如同肾上腺素般注入他的身体,驱散了之前的恐惧和寒意。但他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江果语气中的谨慎和保留也说明,县委那边的态度绝非一边倒的支持,斗争必然极其复杂。她强调“证据”和“策略”,意味着上面可能也缺乏一击必杀的铁证,需要他这边提供更多的东西。
而他现在的处境,依然危险万分。马晓燕和王长贵绝不会罢手。
正想着,宿舍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聂飞浑身一凛,警惕地走到门后:“谁?”
“是我,马晓燕。”门外传来马晓燕的声音,依旧是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刻意拿捏的柔媚腔调,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
她竟然亲自来了?!
聂飞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
马晓燕站在门外,己经换了一身衣服,不是早晨那套严肃的职业装,而是一件略显宽松的米白色针织衫,搭配着一条深色长裙,头发随意地披散下来,少了几分官威,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甚至……一丝刻意的脆弱感。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饭盒。
“马主任?”聂飞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马晓燕笑了笑,目光快速扫过屋内依旧狼藉的景象,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被担忧覆盖:“听说你上午受了惊吓,回来也没去食堂吃饭。我给你带了点鸡汤,压压惊。”她说着,很自然地侧身挤进了房间,将保温饭盒放在屋里唯一没被翻乱的小桌上。
房间狭小,她身上的香水味瞬间弥漫开来,不同于办公室里的那种,更偏向一种暧昧的暖香。
聂飞心中警铃大作。硬的不行,来软的?美人计?这转变未免太快太突兀!
“马主任,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您了。”聂飞站在门口,没有关门,保持着距离。
“不麻烦,你也是为了工作才遇到的危险。”马晓燕转过身,倚靠在桌边,曲线毕露。她看着聂飞,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关怀,“今天的事,我也后怕得很。那条路以前从没出过这种事,真是……唉,都怪我,不该让你下雨天去的。”
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语气带着自责:“聂飞,我知道,你对我,对王书记,可能有些误会,甚至……有些怨气。毕竟那天晚上……发生了那种不愉快的事。”
她竟然主动提起了那晚的事!?
聂飞沉默着,没有说话,想看她到底要唱哪一出。
马晓燕抬起头,眼中竟然泛起一丝水光,显得楚楚可怜:“聂飞,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在体制内,很多时候,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我承认,我害怕,我怕那段视频流传出去,我就彻底毁了……所以可能做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和聂飞的距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哀求般的颤抖:“但我们能不能谈谈?好好谈谈?视频的事,还有……低保核查的事,或许……我们可以找到一种对大家都好的解决方式?没必要非得闹到鱼死网破,对不对?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何必为了些不相干的事,把自己搭进去呢?”
她的语气软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哀婉动人,带着一种成熟的、近乎诱惑的恳求。若是换个意志不坚定的年轻男人,恐怕早己心神荡漾,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但聂飞看着她那双看似含泪、实则眼底深处冰冷依旧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这演技,不愧是游走于权力和之间的女人!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突如其来的“温情”和“妥协”,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阴谋。或许是缓兵之计,或许是更毒的诱饵。
聂飞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犹豫,仿佛被她说动:“马主任,我也不想闹成这样。我只想安稳工作。”
马晓燕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语气更加柔软:“这就对了。只要你愿意好好谈,什么都好说。视频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至于低保……河口村那边,你就不用再去了,我会让别人处理。你最近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几天。”
她说着,又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聂飞身上,呵气如兰:“晚上……如果你有空,可以来我宿舍……我们,可以更‘深入’地谈谈,怎么解决这些麻烦,嗯?”
赤裸裸的!她想用身体作为筹码,换取视频的销毁和他的沉默!
聂飞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美艳脸庞,心中冷笑连连。他强忍着推开她的冲动,脸上却配合地露出一丝窘迫和意动,含糊地应道:“马主任……这……让我考虑考虑。”
马晓燕满意地笑了,伸手似乎想拍拍他的手臂,最终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我等你消息。鸡汤记得喝。”
她转身,摇曳生姿地离开了宿舍,留下满室令人作呕的暖香。
聂飞关上门,脸上的犹豫和窘迫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
美人局?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走到桌边,打开那个保温饭盒,里面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鸡汤。但他没有丝毫胃口,反而觉得无比恶心。
他拿出手机,看着江果的那条短信,又回想马晓燕刚才的表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虽然前途未卜,但他至少看到了一线来自更高处的光。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利用马晓燕和王长贵暂时的“安抚”和“拉拢”,争取时间,找到他们最致命的证据!
这碗鸡汤,他自然不会喝。但马晓燕送来的这个“机会”,他或许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他将鸡汤倒进厕所冲掉,然后拿起手机,开始仔细编辑一条短信,收件人是——江果。
他需要汇报刚才马晓燕的异常举动,并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要主动赴约,但不是去交易,而是去……取证!
夜色悄然降临,东宏乡政府大院再次被寂静笼罩,但在这寂静之下,更汹涌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美色与权力的迷局中,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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