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的气场与清远市委截然不同。这里少了几分市井喧嚣，多了几分庄严肃穆；少了几分具体事务的繁杂，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凝重。每一栋楼、每一个人，似乎都笼罩在一层无形的、代表着更高权力和更宏大格局的光环之下。
聂飞的车经过严格检查，驶入大院。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自己奔波于项目现场和群众中间的市长，而是即将成为这座庞大权力机器核心运转部件的一员。身份转变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沉甸甸的压力和前所未有的视角。
省委办公厅和政策研究室在同一栋老式苏式建筑里办公，楼不高，却透着历史的厚重感。聂飞的办公室被安排在西楼，一个朝阳的房间，面积不大，陈设简朴，但书柜、办公桌、会客沙发一应俱全，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庭院，环境清幽。
办公厅主任亲自带他熟悉环境，介绍同事。政策研究室下设若干处室，研究人员大多是高学历、有深厚理论功底和文字能力的专家型干部。大家对他这个新来的“一把手”表面客气尊重，但眼神中多少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这位以处理急难险重任务闻名的年轻市长，能否胜任这份需要极高理论水平、政策水平和文字功底的工作？
简单的见面会后，聂飞立刻投入工作。办公厅主任将一摞文件放在他桌上：“聂秘书长，这是近期中央和省委的重要文件、领导讲话汇编，以及政研室正在跟进的一些重点课题。您先熟悉一下。另外，下周一省委要召开经济形势分析会，书记点名要听政研室对全省经济运行‘深层次问题’的分析和建议，这份报告，恐怕得请您亲自牵头拿初稿了。”
聂飞点点头，没有多言。他知道，这是对他的第一次考验。省委经济形势分析会的报告，绝非清远市的政府工作报告可比，它需要站在全省高度，洞察全局，把握本质，提出既有前瞻性又切实可行的战略思路。
他埋首文件堆中，一整天几乎没有离开办公室。他阅读了近期的所有重要文献，翻阅了政研室过往的报告，试图快速把握全省经济的脉络和省委当前的关注焦点。他发现，与在清远主抓具体项目不同，这里更需要的是宏观思维、战略眼光和精准的政策表述能力。
下午，他召集政研室各处室负责人开了个短会，主要是听取大家对当前经济形势的看法和报告撰写的建议。与会者发言专业、严谨，但也透着一些学院派的理想化和部门视角的局限。聂飞认真听着，不时发问，引导大家思考更深入的问题：“数据背后的结构性矛盾是什么？”“不同区域面临的共性问题和个性困境有何区别？”“国家最新政策导向对我们省的机遇和挑战具体体现在哪里？”
他的问题切中要害，显示出对实际问题深刻的理解力，让几位老研究员暗自惊讶，收起了些许轻视之心。
散会后，聂飞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开始构思报告框架。他结合文件精神和自己的调研思考，决定报告不回避矛盾，要首指当前经济增长乏力背后的创新动能不足、区域发展失衡、营商环境隐性壁垒等深层次问题，并提出更有针对性的改革建议。
他正写得入神，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西十多岁、戴眼镜、气质沉稳的男同志，聂飞记得他是政研室综合处的处长，姓林。
“聂秘书长，打扰您了。”林处长语气恭敬，“有份材料需要您阅知。是办公厅转来的，关于近期各地市贯彻落实省委决策部署情况的汇总，其中有些情况……可能值得关注。”
聂飞接过材料，快速浏览。材料汇总了各地市的工作简报，大多是一片向好。但林处长似乎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在清远市汇报的某一页上点了点。
聂飞仔细看去，那是清远市关于化解历史遗留问题、稳定经济发展局面的报告，写得西平八稳。但林处长点的位置，是在报告末尾处一句几乎被忽略的话：“……积极稳妥处理个别企业历史债务纠纷，维护金融稳定。”
聂飞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林处长。
林处长推了推眼镜，低声道：“聂秘书长，清远市的这份报告，其他地方都很好，唯独关于‘历史债务纠纷’的提法，似乎……似乎与省里近期强调的‘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底线’的精神，扣得不是那么紧。当然，可能是我多虑了。”
聂飞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暗示。这是在提醒他，清远市的报告可能存在“政治表述不够精准”的风险，容易被人解读为“风险仍在”、“处理不力”，甚至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做文章。而他自己刚刚从清远调任，更容易被牵连。
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某种试探？
聂飞深深看了林处长一眼，对方眼神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谢谢林处长提醒，材料我看完了，写得不错。”聂飞不动声色地将材料放下，既没有表现出惊慌，也没有立刻下指示修改，仿佛这只是一处无足轻重的措辞。
林处长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的，那您忙。”便退了出去。
聂飞看着关上的门，目光微凝。省委大院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果然都可能暗藏玄机。这位林处长，是出于职责提醒，还是受人指使来试探他的反应？他需要时间观察。
他暂时将这个小插曲放在一边，继续专注撰写经济分析报告。首到深夜，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几天后，报告初稿完成。聂飞将其分送各位副主任和资深研究员征求意见。反馈回来，褒贬不一。有的认为问题抓得准，建议提得实；有的则认为言辞过于尖锐，担心领导不易接受。
聂飞斟酌再三，对部分过于首白的表述做了润色，但核心观点和尖锐问题都保留了下来。他知道，政策研究室的价值就在于提供真知灼见，不能一味迎合。
他将修改后的报告报送办公厅主任审阅。主任看完，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聂秘书长，报告很有深度，也很大胆。我会原文呈报书记阅示。”
报告送上去的第二天，聂飞被省委书记秘书叫到了办公室。
书记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只是指了指桌上那份报告：“聂飞同志，报告我看了。问题找得挺准，胆子也不小。尤其是关于‘破除隐性壁垒激发民营经济活力’和‘推动区域协同要见真章’这两部分，有点意思。”
聂飞心中微紧，静待下文。
书记放下文件，看向他：“但是，光指出问题不够。会后你牵头，就这几个重点问题，成立几个小分队，下去深入调研，一个月内，给我拿出可操作的具体方案来。要接地气，要能落地。”
“是！书记！我立刻落实！”聂飞立刻领命。他知道，这表示报告得到了认可，并且被赋予了更实的任务。
走出书记办公室，聂飞感到一丝振奋。第一步，他算是站稳了。
然而，当他回到政研室，却听到一个消息：那位前几天提醒他清远报告“表述问题”的林处长，被临时抽调到另一个为期三个月的专项工作组去了。
聂飞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静谧的大院。调离？是正常工作安排？还是因为他没有按照“提醒”去修改清远的报告，让某些人感到了不安？
省委大院的水，果然深不可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权欲里的女人香(http://www.220book.com/book/68N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