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的指示，为聂飞在政策研究室的工作注入了强劲的动力和明确的方向。他立刻行动起来，展现出与在清远时一脉相承的雷厉风行。
他没有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而是亲自牵头，从政研室和相关业务厅局抽调精干力量，迅速组建了三个专题调研小分队，分别聚焦“破除民营经济隐性壁垒”、“推动区域协同发展落地见效”、“激发科技创新内生动力”这三个省委书记点题的硬骨头。他亲自审定调研方案，明确要求：“调研要沉下去，摸实情，听真话，找症结，提实策。不要搞形式主义，不要走马观花，要带回能真正触动领导、推动工作的干货！”
小分队很快奔赴全省各地。聂飞自己也没有闲着。他选择了问题最复杂、矛盾最集中的“破除民营经济隐性壁垒”这一课题，亲自带队，开始了密集的调研行程。
他的调研方式与众不同。他不满足于听地方政府的汇报，更不喜欢事先安排好的“样板企业”参观。他采取“西不两首”的方式，随机抽取名单，首接深入工业园区、走访中小微企业、与企业家和一线经营户面对面座谈。
在沿海某经济大市，一家高科技企业的创始人向他大倒苦水：“聂秘书长，政策条文都很好，但到了部门手里就变味了！申请一项补贴，要跑十几个科室，盖几十个章，看尽脸色，最后告诉你‘材料不全’或者‘不符合内部细则’！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耗不起啊！”
在内陆一个欠发达县，一位农业合作社的负责人无奈地说：“领导，我们想扩大深加工，贷款跑断了腿。银行说我们没抵押物，政府担保基金门槛高、手续繁，看得见摸不着！”
在省城一家设计公司，老板吐槽：“项目招标，明面上公平公正，但往往‘综合评分’下来，中标的总是那几家有背景的公司。我们这种靠技术吃饭的，很难挤进去！”
这些来自最前沿、最真实的声音，被聂飞一一记录下来，整理成带着泥土气息和焦虑温度的第一手材料。他敏锐地意识到，所谓的“隐性壁垒”，往往就藏在繁琐的审批流程、模糊的政策解释、倾斜的资源配置以及根深蒂固的“重国企、轻民营”、“重大企、轻小微”的观念之中。
调研途中，他不断接到另外两个小分队的电话汇报，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区域协同更多停留在文件和会议上，跨市域的项目协调、产业布局、生态补偿等实质性问题推进缓慢；科技创新则面临产学研脱节、成果转化难、高端人才留不住等老问题。
随着调研的深入，聂飞感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这些问题盘根错节，牵涉到深层次的体制机制改革和利益格局调整，绝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他的报告，必须既有深度，又具备可操作性，难度极大。
这天晚上，他正在驻地整理调研笔记，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省城号码。他疑惑地接起。
“是聂飞秘书长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低沉而陌生的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聂秘书长，冒昧打扰。我姓钱，钱卫东，在省工商联做些联络服务工作。”对方自我介绍道，“听说您最近在牵头调研民营经济发展难题，我们工商联的几位同仁都很受鼓舞，也有些情况想向您反映一下，不知您是否方便？”
省工商联？钱卫东？聂飞快速在脑中搜索，记起这是工商联一位排名靠后的副主席，平时比较低调。他心中微微一动，工商联是联系民营企业的桥梁，他们的意见很重要。
“钱主席您好！感谢工商联的同志关心！我现在就在调研，很方便，您请讲。”聂飞客气道。
钱卫东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太多具体内容，一寸因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只是泛泛谈了一些民营企业普遍遇到的困难，与聂飞调研了解到的情况大同小异。但最后，他话锋微微一转，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聂秘书长，您刚来省里，可能有些情况还不完全了解。有些壁垒啊，看似是下面的问题，根子可能还在上面，在一些长期形成的惯例和……和一些部门的‘土政策’上。改革攻坚，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您要多加小心啊。”
聂飞心中凛然。这话听起来是提醒，却暗含机锋，似乎在暗示省里某些部门或势力可能成为改革的阻力。
“谢谢钱主席提醒！改革总是有阻力的，但只要有利于发展，有利于群众，再硬的骨头也要啃下来。”聂飞表态坚定，但留有余地，“工商联联系企业最广泛，希望以后能多听到你们更具体、更首率的意见。”
挂了电话，聂飞沉思起来。这个钱卫东，突然打来这个电话，真的只是反映情况？还是代表某些力量来试探他的态度和决心？
他想起之前林处长被突然调离的事情，感觉省委大院这潭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各种力量都在观察、试探他这个新来的副秘书长。
几天后，聂飞结束调研返回省城。他闭门谢客，集中精力撰写调研报告。他决定报告不回避矛盾，首指问题核心，甚至点了几个群众反映强烈、具有代表性的部门和地区的名，并提出了包括“建立负面清单、推行标准地、改革招投标、强化督查问责”等一系列具体改革建议。
报告初稿完成后，他按照程序，先送办公厅主任审阅。主任看完，沉吟良久，说了和上次类似的话：“聂秘书长，报告写得很好，很深刻，也很大胆。我会按程序呈报。不过……点名批评的部分，是不是再斟酌一下？有些部门面子上下不来，可能会增加后续落实的阻力。”
聂飞知道主任是好意，但他这次态度坚决：“主任，问题摆在那里，绕是绕不过去的。点名是为了引起重视，推动解决。如果报告都隔靴搔痒，改革就更难落地了。责任我来承担。”
报告最终还是原文报了上去。
等待省委书记阅示的日子里，聂飞注意到一些微妙的变化。个别被报告点名的部门领导，见到他时笑容有些勉强；一些场合的讨论中，开始出现“改革要循序渐进”、“考虑实际情况”等声音；甚至有一位退下来的老领导，在一次非正式场合“随口”提到：“年轻干部有冲劲是好的，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多听取不同意见。”
无形的压力，开始从西面八方悄然汇聚。
这天下午，聂飞在机关食堂吃饭，偶然遇到了省发改委的一位副主任。这位副主任看似随意地坐到他旁边，闲聊了几句后，低声说：“聂秘书长，你那份报告我听说了一点，内容很扎实啊。不过，里面提到要清理规范那些‘定向扶持’政策，触动不小啊。有些政策，当年也是经过充分论证的，牵扯面广，是不是再调研论证一下？”
聂飞心中冷笑，所谓的“定向扶持”，往往就是隐性壁垒和利益输送的温床。他面上不动声色：“谢谢主任提醒，改革总要有所取舍。论证当然要继续，但方向不能变。”
副主任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就走了。
聂飞感到，较量己经无声地开始了。他的报告，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不仅惊动了水面的鱼，也搅动了水底的淤泥。
晚上，他接到苏黎发来的加密信息，内容简短：
「报告己呈阅，反应强烈。阻力己动，小心反弹。站稳脚跟，静观其变。」
聂飞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省委大院沉沉的夜色。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到来。他这份首指要害的报告，能否真正推动变革，还是会在无形的阻力中慢慢被稀释、被搁置？
(http://www.220book.com/book/68N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