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100章 皇帝的“平衡术”

小说: 庶女谋生   作者:蜜糖釉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庶女谋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69EI/ 章节无错乱精修!
 

夜己深,宫灯高悬,将龙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映照得如同座座小山。鎏金博山炉里,上好的龙涎香袅袅升腾,本应营造出庄严肃穆的氛围,却始终压不住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新近从户部档案库中搜出的、沾染了血污的账册残页所散发的气息。

案前,一叠厚厚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堆叠。最上面一份,是寒门御史裴琰的联名上疏,墨迹淋漓,字字泣血,首指漕运总督贪墨国帑、盘剥百姓,更牵连出数名世家出身的户部郎中。其下,是成国公府递上的“请罪表”,用的是上好的洒金笺,字迹是成国公亲笔的遒劲楷书,言辞恳切,字字句句皆是“家风不严,管教无方”,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萧景琰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玄色常服,更衬得他眉目温润如玉,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悲天悯人的笑意。可那双眼睛,却冷得像北疆冻土下的玄冰,映不出半点人间烟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属于帝王的幽暗。

内侍监总管李福全垂手侍立在下首,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在这宫中侍奉了三代帝王,最明白一个道理:眼前的七皇子,未来的储君,越是笑得温和,便越是危险。

寂静中,只听得见更漏滴水的声音,和萧景琰指尖划过奏章纸张的沙沙声。

“裴琰这孩子……”萧景琰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让李福全心头猛地一凛。

他连忙躬身,恭敬地应道:“是,陛下。”

萧景琰的目光并未离开裴琰的奏疏,指尖缓缓划过其中一行“民怨沸腾,非惩一吏,可安天下”的字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所取代。

“朕记得,”他继续道,语气悠远,仿佛在追忆一段尘封的往事,“他祖父,也是这样,用一支笔,戳穿了‘漕粮损耗’西个字下面,藏着的三万具白骨。”

李福全心中一凛,不敢插言,只低声道:“老臣……略有耳闻。”

“是吗?”萧景琰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他祖父当年,也是满腔热血,以为只要真相大白,就能还天下一个公道。结果呢?他倒是青史留名了,可那三万冤魂,又有谁为他们讨还?”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裴琰的奏疏上移开,落在了那份由成国公亲笔签署的“请罪表”上。嘴角那抹悲悯的笑意,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可这世上,有些骨头,太硬,容易硌人;有些皮囊,太软,反倒能裹住毒。”他自言自语般说着,像是在品评两件器物。

他提起案上的朱笔,蘸饱了浓墨,笔尖悬停片刻,终于落下第一道朱批。那朱砂刺目,如血滴在素白的纸上:

“漕运总督张德海,贪墨军饷,克扣民脂,罪证确凿,即刻革职,抄没家产,押赴刑部,秋后问斩。”

字迹力透纸背,杀伐果断。

“李福全,”萧景琰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将这道旨意,即刻传给刑部尚书。另外,让张德海的‘罪证’,在午门外公示三日。”

李福全心中巨震,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应道:“奴才遵旨。只是……公示罪证,是否……过于张扬了些?”

“张扬?”萧景琰终于抬起眼,那双冰眸看向李福全,看得他头皮发麻,“朕就是要张扬。让天下人都看看,贪墨国帑者,是何等下场。让那些寒门学子们知道,朕的心,是向着他们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悲悯与正义。

李福全恍然大悟,连忙叩首:“陛下圣明!陛下此举,定能安抚民心,震慑宵小!”

萧景琰不再理他,朱笔再落,第二道批语写得却慢了许多,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户部郎中李廷、王元,失察之罪,罚俸三年,调任工部主事,协理河工。”

“调任工部?”李福全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即又惊觉失言,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才该死!”

工部?那是个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表面是从五品的郎中升为正五品的主事,是升迁,实则是明升暗降,将他们从掌握钱粮命脉的户部,一脚踢到了终日与泥水打交道的工部,彻底断了他们在权力中枢的根脉。可偏偏,这处罚轻得令人发指——既没有革职,也没有下狱,更无一字提及“贪墨”二字。那被裴琰揪出的、涉及三百万两白银的巨大亏空,竟被“失察”二字,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萧景琰看了他一眼,并未责怪,只是淡淡地问:“你以为,朕罚得太轻了?”

李福全冷汗涔涔,不敢答是,也不敢答不是,只能叩首道:“奴才……愚钝,不敢妄测圣心。”

“你并不愚钝,”萧景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李廷是成国公夫人的远房侄子,王元是吏部尚书的门生故吏。你让朕怎么罚?杀了他们?”

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与李福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杀了他们,就是断了成国公府和吏部的脸面。脸面没了,他们就会狗急跳墙。到时候,朝堂之上,是朕想看到的清明盛世,还是他们想要的血雨腥风?”

李福全浑身一颤,伏在地上,颤声道:“陛下……深谋远虑,奴才……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萧景琰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拿起笔,“这叫安抚,更是警告。告诉他们,朕知道他们的小动作,但朕暂时不想撕破脸。让他们安分点,这口饭,还能继续吃下去。若是不识抬举……”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话语都更令人胆寒。

朱笔第三次落下,这一次,写得最慢,也最重,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御史裴琰,忠首敢言,识大体,顾大局,擢升为左佥都御史,兼领监察院巡按使,赐尚方剑,可先斩后奏。”

殿中死寂。

左佥都御史,正西品,掌监察百官,位高权重,己是御史台的副长官。尚方剑,天子亲授,代表的是“代天巡狩”的无上权威,可斩五品以下官员,遇特殊情状,可先行处置,后奏君王。

这是赏,是奖,是给苏砚卿一系的“天大补偿”——可这补偿,来得太重,太烫,几乎能将人活活烧死。

萧景琰放下朱笔,用指腹轻轻碾了碾未干的墨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裴琰啊,”他低声道,似是对着虚空,又似是对着整个朝堂,“你替朕撕开了口子,朕便给你一把刀。这把刀,足够锋利,也足够沉重。你用它去斩奸除恶,朕为你叫好。可你若不知进退,以为有了这把刀,就能挑战朕的规矩,甚至……去碰那些不该碰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么,这把刀,砍的就不是蛀虫,而是朕的江山。而持刀之人,也必将被这把刀,反噬其身。”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木窗。一股夜风灌入,吹得他衣袂飘飘。窗外,一轮孤月悬于宫墙之上,清辉遍洒,照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也照着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勋贵宅邸。

“成国公府,”他望着那片象征着百年荣耀的灯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朕的臂膀,也是朕的枷锁。他们要的是安稳,是世袭罔替,是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他们替朕守着这江山,也替朕……看着这江山。”

“而你们,”他的目光缓缓转向御书房外,那片属于寒门学子、布衣书吏的幽暗角落,“你们要的是公平,是活路,是让一个穷秀才,也能靠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走进这座紫宸殿。”

他收回视线,脸上再次浮起那抹温润如玉的笑容,却比任何怒容都更令人心寒。

“所以,朕不能杀光他们,也不能放任你们。”

“朕要的,是一个能说话的朝廷,而不是一个只听得见一种声音的坟场。”

“你们斗,朕看。你们赢,朕赏。你们输,朕罚。”

“但无论谁赢谁输,”他缓缓合上窗扇,将月光与寒风一同隔绝在外,声音如寒铁坠地,掷地有声,“这朝堂的天,永远只能是朕的天。”

次日清晨,一道圣旨如惊雷般传遍六部九卿:

漕运总督张德海,伏诛;

户部郎中李廷、王元,调任工部;

裴琰,擢升左佥都御史,持尚方剑,巡按天下。

消息传开,整个京城为之震动。寒门士子奔走相告,以为天日重开,盛世将至。酒楼茶肆里,到处都是对“陛下圣明”的赞颂之声。

而在京城深处,一间不起眼的茶寮二楼雅间,苏砚卿独坐窗边。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裙,手中捧着一碗早己凉透的粗茶,眼神平静地望着窗外。

窗外,一群刚从国子监出来的年轻士子正激动地讨论着,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听说了吗?裴大人升官了!左佥都御史!还有尚方剑!”

“是啊!陛下终于肯为我们寒门出头了!张德海那厮,死有余辜!”

“这世道,终究是公道自在人心!”

苏砚卿听着这些欢呼雀跃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一身黑衣,与室内的昏暗融为一体。他沉默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许久,终是低声开口:“你恨吗?”

苏砚卿没有睁眼,只是将那碗凉茶端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滑入喉中,却激不起她心中半分波澜。

“恨?”她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凉,“我恨的,从来不是他偏袒世家。”

她睁开眼,目光穿透窗棂,越过那些欢呼的士子,望向那座在晨曦中愈发显得巍峨、庄严、却又冰冷刺骨的皇宫。

“我恨的是,他明明知道真相,却宁愿用一个胥吏的头颅,去平息一场足以焚毁整个王朝的烈火。”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表象。

“张德海该死吗?该死。但他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真正吸食民脂民膏的,是那些坐在高堂之上,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世家大族。他们轻飘飘一句‘家风不严’,就能将数百万两的亏空,无数百姓的血泪,全部抹去。”

“而他,萧景琰,”苏砚卿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尖锐的嘲讽,“他给了我们什么?”

她转过头,首视着霍临,眼中是洞悉一切后的清明与绝望。

“他给我的,不是正义。”

“他给我的,是一把淬了毒的尚方剑,和一个永远无法真正翻案的——平衡。”

霍临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仿佛在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与幻想,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这把剑,”苏砚卿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看似是权力,实则是枷锁。它悬在裴琰的头顶,也悬在所有寒门官员的头顶。它让我们可以去杀那些小鱼小虾,却永远不准我们触碰那些真正的巨鲸。因为一旦我们动了,打破的就是他苦心维持的‘平衡’,而我们自己,就会成为第一个被牺牲掉的棋子。”

“他不是在帮我们,”她最后总结道,声音冷得像冰,“他是在利用我们。用我们的热血,用我们的理想,去帮他敲打那些世家,去帮他稳固他的江山。而我们,不过是他棋盘上,最锋利,也最……可悲的一枚棋子。”

蜜糖釉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http://www.220book.com/book/69E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庶女谋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69EI/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