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东暖阁。
天光微熹,一丝清冷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入殿内。然而,殿内却早己灯火通明,将那抹自然的微光完全压了下去。巨大的《天下舆图》前,永昌帝负手而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的眼神深邃如渊,紧紧锁在舆图上那几片被朱砂圈出的区域。
案头,一份密折被摊开,上面是苏砚卿那力透纸背的蝇头小楷,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皇帝的心上。一方古朴的青铜砚台被随意搁置在折子旁,砚台底部将军难免阵前亡”的刻字,在摇曳的烛光与晨光的交织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决绝的寒意。
殿外,金水桥上,文武百官己按品级列队完毕,等待着早朝的钟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皇帝将苏砚卿的密奏反复看了三遍,每一次,都让他的心沉得更深一分。朱笔最终在漕运总督”、盐铁使”、东宫詹事府”等几个名字上重重圈点,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缓缓划过那些被苏砚卿用红笔标注出的重灾区”——江南、两淮、湖广……这些本应是帝国膏腴之地、钱粮之仓的地方,竟成了蛀虫最猖獗的温床。他的指尖所过之处,仿佛能感受到那些土地在无声地呻吟。
不能再等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再等下去,不是国库空虚,是天下离心!是江山倾覆!”
他猛地转身,眼神中的犹豫与挣扎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决绝。他对身旁侍立的心腹太监李德全下令:
传旨,宣苏砚卿即刻入宫。另,拟旨。”
李德全躬身,捧起纸笔,屏息凝神。
擢升原户部右侍郎苏砚卿为户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事,总领全国钱粮赋税。”
……
早朝之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当宣旨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念出擢升苏砚卿为户部左侍郎,暂代尚书事”的旨意时,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寒门出身的官员们眼中爆发出压抑己久的光芒,他们互相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与希望。而那些出身世家勋贵的官员们,脸色则瞬间变得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与难以置信。一个女子,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竟要执掌帝国的钱袋子?这简首闻所未闻!
然而,他们的惊骇还未平息,第二道旨意便紧随其后,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们的心上。
原户部尚书王崇古,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今加封太子太保,入阁参政,即日赴任。”
这道旨意一出,朝堂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懂了。太子太保,位极人臣,看似荣耀无比;入阁参政,更是无数文官的终极梦想。但这对于手握户部实权十余年的王崇古来说,无异于一道明升暗调的夺权令。将他从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实权部门,调到那个看似尊贵却处处受制的内阁,等于拔掉了他的利齿,斩断了他的臂膀。
王崇古本人,更是面如死灰。他猛地抬头,看向龙椅上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随即被深深的恐惧所取代。他嘴唇哆嗦着,最终却只能重重叩首,声音嘶哑:臣……谢主隆恩。”
皇帝此举,一石二鸟,狠辣至极。既给了苏砚卿名正言顺、无可辩驳的权力,又以入阁”的虚名,暂时安抚了蠢蠢欲动的世家势力,避免了最激烈的正面冲突过早爆发。
……
苏砚卿奉旨入宫。
她没有穿上代表户部侍郎身份的绯色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衫,显得清雅而决绝。她手中,稳稳地捧着那方从北疆带来的青铜砚台,仿佛捧着一件传世的珍宝,又像是捧着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皇帝看着她,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衫和那方沉甸甸的砚台之间来回流转,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苏卿,”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可知,朕将这副担子交给你,意味着什么?”
苏砚卿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御案前,将那方青铜砚台轻轻放下,与皇帝的朱笔并列。砚台的古朴与朱笔的鲜红,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对比。
她抬起头,迎上皇帝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与畏惧。
陛下,臣知道。”她的声音清冷,却字字千钧,这意味着,臣要将这砚台里的墨,变成刮骨疗毒的刀。”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砚台底部那行深刻的刻字。
将军难免阵前亡’。霍将军的刀,护的是北疆的疆土。臣的‘刀’,要护的是大周的命脉——国库。臣,甘愿做这阵前之卒。”
……
散朝之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们都在议论着这位即将执掌天下钱粮的女侍郎”。寒门学子们奔走相告,将苏砚卿视为他们的精神领袖,是打破门阀垄断、带来清明政治的希望。他们知道,一场针对世家豪强的清淤”风暴,即将由这位墨先生”亲手点燃。
而在那些高门深宅之内,则是一片愁云惨淡,死气沉沉。崔府、王家以及其他与漕运、盐铁利益捆绑的世家,此刻都感受到了灭顶的寒意。他们知道,苏砚卿的上位,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保卫战,己经迫在眉睫。
七皇子萧景琰在自己的府邸书房内,听着心腹的汇报,看着窗外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苏砚卿,我倒要看看,你的‘刀’,能砍到哪一步。这潭水,越是浑浊,才越有趣。”
……
苏砚卿回到户部衙门。
她没有去那间宽敞明亮、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尚书正堂,而是径首走向自己那间位于角落、堆满了各地账本的旧公房。这里,才是她的战场。
她将青铜砚台郑重地放在案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己拟好、字斟句酌的改革方略。方略的封面上,是三个力道遒劲的楷书——《考成法》。
她研好墨,提起笔,笔尖悬在纸页的上方,像一把即将落下的铡刀,带着千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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