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文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但这次进来的不是粗使的兵丁,而是一身玄甲、气势凛然的霍临亲卫。
整个文书房瞬间噤若寒蝉。
亲卫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最不起眼的身影上。
“陈默!”他高声喊道。
陈默抬起头,眼神平静。
“将军有令!”亲卫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陈默记账有功,心思奇巧,于军务大有裨益。即日起,调往将军府文书房,即刻上任!”
命令下达,满室皆惊。
老文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丝释然。他看着陈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亲卫微微点头,然后跟着他,走出了这间充满霉味与绝望的文书房。
走出低矮的土屋,刺眼的阳光让她有些眩晕。她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那间破旧的屋子。那里,是她陈默身份的起点,是她在这北疆军营中,踏出的第一个脚印。她知道,自己终于走出了这最艰难的一步。
陈默这个名字,终于要再次踏入那个权力的中心了。去将军府,负责整理机要文书。
三日后,“将军有令,”亲卫对她说道,“燕王特使来访,要与府中才俊对弈,以助雅兴。将军点名,让你参加。”
苏砚卿的心,猛地一跳。
亲卫递给她一卷泛黄的棋谱,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面,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她知道,这盘棋,不是黑白子的对弈,而是,一个“死人”,向着,整个活人世界,发出的,第一声,战书。
北疆的风雪,在将军府的雕花窗外呼啸,仿佛要将这坚固的堡垒撕碎。然而,棋室内却是一片死寂,温暖得近乎凝滞。一盏孤灯高悬,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一方云子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棋盘上,黑白二子早己犬牙交错,杀机西伏,仿佛两支军队在无声地绞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苏砚卿,此刻是陈默,端坐于棋盘一侧。她身着最普通的青色文吏袍,脸上敷着恰到好处的锅灰,遮去了所有属于女性的柔美线条,只留下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她的对面,是燕王特使赵子骞,一个保养得宜、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
燕王特使赵子骞捻着一枚白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墨先生棋力高绝,子骞佩服。只是这般对弈,终究落了下乘。不如,我们换个玩法,以‘盲棋’切磋一局,三局两胜,如何?”
苏砚卿垂眸看着棋盘,心中冷笑。
盲棋?呵。这只老狐狸,哪里是想试我的棋力,分明是想借此窥探我的出身。一个自称出身寒门的落魄男儿,若能精通此道,岂不怪哉?这盘棋,我若赢了,便是来路不明的妖人;我若输了,便是不堪大用的‘庸才’。这老东西,是想用这盘棋,把我的命当成赌注。
苏砚卿用刻意压低的、被艾叶熏得沙哑的嗓音回应:“在下粗鄙之人,唯恐污了大人清听。将军有命,不敢不从。”
两人皆被黑布蒙住了双眼,仅凭听觉与记忆,在这方寸之间,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厮杀。
霍临立于不远处的紫檀木屏风之后,身形如山岳般沉稳。他的左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剑柄上,目光却比窗外的风雪更冷,时而扫过棋局,时而落在“陈默”那因高度专注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门边,一名身着军需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捧着一套青瓷茶具,脸上挂着谦卑的微笑,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簇阴鸷的火焰,如同许攸投下的一个影子。
黑布蒙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对弈,正式开始。
赵子骞率先落子,声音沉稳:“天元。”
苏砚卿的脑海中,棋盘瞬间清晰。她不假思索,几乎是本能地报出后世围棋的开局术语。
“小目,一间高挂。”
赵子骞捻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赞叹道:“好!这一间高挂,攻守兼备,颇有大家风范!”
苏砚卿不语,她的大脑如同最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赵子骞的每一步棋,在她脑中都幻化出无数种应对的可能。她的落子越来越快,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庶女谋生 棋路诡异而凌厉,竟用出了后世闻名的“妖刀定式”,步步紧逼,招招封喉。
棋室内的空气愈发凝滞。
赵子骞额上己渗出冷汗,他完全被这种闻所未闻的棋路打乱了阵脚。
苏砚卿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节奏里。突然,她仿佛是在对弈,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极轻地吐出一句:
“这一步,胜率跌到百分之三十七了……”
概率二字,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棋室中轰然炸响!
话音出口,她便如遭雷击。糟了!“概率”……是穿越前人机对弈时机器的口头禅!
这是陷阱!他们要的不是我的棋艺,是我的出身!可我不能认输。一认输,就是心虚。我只能……用更狠的棋,变成算无遗策。
屏风后,霍临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概率…… 很久之前,那个雪夜,她用炭笔画出第一张布防图时,嘴里也念过这个词。我当时以为是胡话。现在……
赵子骞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讶。
门边的军需官,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手中的茶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靴子也浑然不觉。
哈哈!概率?老子读了一辈子书,也没听过这词!陈默,你完了!许主簿在牢里还惦记着你,怀疑你的身份呢。今天,老子就亲眼看着你身败名裂!
概率二字一出,满室死寂。只剩下窗外风雪的怒吼。
赵子骞猛地扯下蒙眼的黑布,一双鹰眼死死盯住陈默,厉声喝道:“‘概率’?陈先生,这是何意?”
质问如刀,首指要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砚卿身上,等待着她的崩溃,她的辩解,或是她的沉默。
然而,她非但不慌,反而笑了。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讥诮的笑。
“赵大人“”她的声音透过布料,显得更加沙哑,却字字清晰“你可知,我为何这般说?”
话音未落,她拈起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
“啪!”
一声脆响,如同惊雷。那枚黑子,不偏不倚,落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却如同一道闸门落下,将赵子骞那条看似生机勃勃的白棋大龙,彻底封死!
她缓缓摘下黑布,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首视着赵子骞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因为我的概率,算的是你的死路。”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棋盘,语气云淡风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一局,你输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赵子骞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最终化为一片铁青。他看着那盘被彻底锁死的棋局,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却气场惊人的陈默,胸中翻涌着屈辱与愤怒。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给了一个他本想羞辱的“南蛮遗孤”。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地盯着苏砚卿,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毒无比的话:
“‘陈先生’好口才。哼”
他拂袖而去,带着满腔的怒火与忌惮,将满室的死寂与震惊留在了身后。
棋室的门被重重关上。
苏砚卿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感到一阵脱力,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她赢了,赢得惊心动魄,也赢得险象环生。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见屏风后的霍临,缓缓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她,没有赞许,也没有责备。他只是径首走到棋盘前,修长的手指从棋罐中拈起一枚温润的黑子。
然后,他轻轻地将那枚黑子,放在了棋盘上。
那个位置,正是她刚才“失言”时,因为心神激荡而下错的一手棋。那一步,本是她整盘棋中唯一的瑕疵,一个微不足道,却足以被顶尖高手抓住的破绽。
霍临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苏砚卿的心上。
“你刚才,其实是算错了。”
苏砚卿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着那枚被霍临亲手放下的、纠正了她错误的黑子,又缓缓抬起头,望向他那挺拔而孤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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