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清晨的寒风卷着雪沫,刀子般抽打在将军府后院的空地上。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流放奴隶,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跪在雪地里,双手早己冻得发黑、开裂,渗着血水。
一个穿着厚实皮袄的管事婆子,手里拿着一根沉甸甸的铁尺,在队伍里来回踱步。她的铁尺上,刻着“正、楷、工”三个字,象征着文书房不容置疑的“三正”准则。
“都给老娘伸出来!”她声音尖利,像砂纸摩擦,“让大丫鬟看看,这双手,配不配碰将军的文书!写不好,剁了手去刷马桶!”她一边说,一边用铁尺挨个敲打那些流放奴冻僵的手背,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
一个老奴因为手指关节严重变形,无法握笔,被当场拖走,他凄厉的惨叫声在寒风中回荡了许久才消散。
苏砚卿跪在人群中,心中冷笑。哼,这不是选人,是选‘工具’。手要干净,字要像模子刻出来的。写得像标准体,就是好印泥;写得不像,就是废料。我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刮漆的朱砂,现在又要被当成‘笔’来测试了。
这时,一个穿着锦缎、头戴金步摇的年轻女子款款走来。她神情倨傲,眼神挑剔,像在审视一堆待价而沽的货物。她就是霍临的贴身大丫鬟,翠屏,掌管着整个文书房的生杀大权。
翠屏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盒上刻着“万世师表”西个字。她走到一个在沙盘上写完字的老奴面前,只瞥了一眼,便轻蔑地摇了摇头:“歪了三分。这种字,看了都脏眼。拖下去,发配去腌菜!”
老奴哭喊着求饶:“姑娘!我写了一辈子账本啊!求您开恩!”
“账本?”翠屏冷笑一声,缓缓打开檀木盒,里面是一叠用“卫夫人体”书写的“标准文书”,如同圣物,“你也配提‘本’字?卫夫人的‘本’,是这么写的吗?”
她从盒中取出一张范本,纤手执起炭枝,在沙盘上行云流水般写下一个完美的“本”字。铁画银钩,冷艳绝伦,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写完后,她甚至虔诚地用一块丝绸帕子擦拭手指,仿佛刚才接触的不是炭枝,而是什么神圣之物。
苏砚卿心中一凛。卫夫人体?我在现代练过!但这婆娘……她不是在写字,是在膜拜神像。这字体,是她的阶级武器。她收藏的不是字,是‘权力的形状’。谁的字像她收藏的‘标准’,谁就有资格活着。
终于,轮到了苏砚卿。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炭枝。她不是不会写,而是不敢写。写得太好,是祸;写得太差,是死。她决定——故意写丑。
她的手开始“颤抖”,炭枝在沙盘上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忠”字,像一条垂死的蚯蚓。她甚至故意让最后一笔“捺”,写得短小而无力,像条死蛇。
行了,够丑了吧?当个笨手笨脚的扫地婢总行了吧?老子可不想当什么‘活字印刷机’。
就在她准备放下炭枝时,一个无意识的习惯动作,却成了致命的破绽。她手腕一抖,想把炭枝上的浮灰弹掉。这个动作,带出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凌空飞起的炭灰痕迹。
这,正是书法中极难掌握的“飞白”笔法!
更致命的是,她这道“飞白”的韵律、力度、角度——竟完美复刻了卫夫人生前最后一幅真迹《临终绝笔》中的笔意!而那幅真迹,正被翠屏当做圣物,供奉在檀木盒中。
这个“飞白”的痕迹,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从特定的角度才能看清,如同一个只有内行才能识别的“暗号”。苏砚卿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严重性。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庶女谋生但翠屏看到了。
她猛地扑到沙盘前,死死盯着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炭灰痕迹,眼睛瞬间瞪大,瞳孔收缩。她的脸色,从鄙夷,到震惊,再到一种近乎病态的、混合着狂喜和占有欲的扭曲表情。
她颤抖着手指,用丝绸手套轻轻抚摸着那道痕迹,像在抚摸情人的脸,又像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的真伪。
“你……你刚才……那‘飞白’……”翠屏的声音因激动而发抖。
“啊?”苏砚卿立刻装傻,内心却警铃大作,“我手抖,炭屑掉了……”
“手抖?!”翠屏突然暴怒,一把抓住苏砚卿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声音尖利刺耳,“卫夫人临终前咳血写‘死’字时的‘飞白’,就是这样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她的指甲因为激动而深深掐进了苏砚卿的头皮,留下几道血痕。“说!你从哪里学的?!是不是卫夫人的私生女?!是不是偷了她的真迹?!”
什么!就抖了一下手,就暴露了?这字体……是她的命根子?
找到了! 翠屏的内心在狂喜地尖叫。终于找到了!一个活着的‘卫夫人体’母本!将军要的不是她的字,是她这双手!这双能源源不断产出‘标准体’的手!
翠屏没有上报,而是做了一个极其阴暗的决定。她松开苏砚卿的头发,露出一抹阴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
“从今天起,你叫‘墨奴’。你不需要名字,你只需要这双手。”
“我会把你关在地窖,每天只给你炭枝和沙盘。你写一百个字,就给一口饭。写不好,就饿死。”
“你的字,会成为将军府所有文书的‘母版’。但天下人,只会知道那是‘卫夫人体’,不会知道有你这个人。”
苏砚卿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进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牢房。牢房里只有一张石桌、一个沙盘和几根炭枝。墙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忠”字、“诚”字,是前几任“墨奴”绝望的涂鸦。角落里,甚至有一具早己风干的白骨,身上还穿着破烂的囚衣,无声地诉说着前任的悲惨结局。
沉重的铁锁“咣当”一声锁上了门,只留下门上一个小小的窗口,用于每天定时递进一个发霉的馒头。翠屏在离开前,还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纸符咒,上面用朱砂写着“镇邪”二字。在她眼里,苏砚卿不是人,而是一种需要被镇压的“邪物”或“异端”。
地窖?母版?我不是人,是人肉活字印刷机’?这比当流放奴还惨! 苏砚卿靠在冰冷的墙上,感到一阵绝望。这字体……是知识,是艺术,也是最恶毒的枷锁。他们要的不是我的思想,是我的‘手’。
牢房外,一条长长的阴暗走廊里,幕僚许攸的身影隐藏在阴影中。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里充满了算计和阴鸷。他手里,正拿着一份刚刚派人誊抄好的、苏砚卿写在沙盘上的“卫夫人体”样本。
有趣。 许攸着下巴。翠屏把这丫头当成‘活字库’,而我……看到的是一张可以随时引爆的‘炸药’。这丫头的字,是‘卫夫人体’,而‘卫夫人’……正是当年那桩科举舞弊案中,唯一一个敢站出来为寒门学子作证的考官。她最后……死于‘意外’。
地窖里,苏砚卿坐在石桌前,拿起炭枝,开始在沙盘上机械地写字。她的笔尖,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为自己刻下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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