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霍临临时府邸,苏砚卿的房间内。
烛火摇曳,将房间分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一面铜镜立在案前,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半边脸涂着北疆特有的、能防腐防冻的锅灰,如同烧伤的疤痕;半边脸苍白,却异常平静。
案上,摊开着两件衣裳。
一件是文士袍,靛青色,剪裁利落,属于“陈先生”。这是安全的,是她三年来赖以生存的壳。
另一件,是石榴裙。大红,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是霍临的妹妹,那位远在边疆的公主,特意派人送来的。裙裾上,还别着一支小小的、青铜铸成的砚台,与霍临当年所赠的那枚一模一样。
霍临立于门边,玄甲未卸,左手习惯性地搭在剑柄上。他没有劝说,只是沉默地注视。
苏砚卿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她不是在选择一件衣服,而是在选择自己的命运和道路。
她的手指,先抚过那件文士袍。穿上它,她可以继续扮演“陈先生”,在熟悉的男性话语体系中周旋。她可以引用《寒门赋》,可以谈经论道,可以利用太子党内部的矛盾。这是最稳妥的“求生”之道。
稳扎稳打,以智取胜。这是霍临的路,也是最安全的路。只要我不暴露,就能活着,就能继续我的计划。老子不想死。
就在这时,一封密信悄然送达。是萧景琰的笔迹。
“陈先生:太子欲以‘牝鸡司晨’攻你,不如以‘中性’应之。束发戴巾,不着男装,亦不着女裙,以‘奇人’之姿现于朝堂。此为‘奇正相合’之策,可乱其心,可保其身。”
苏砚卿看着信,冷笑出声。
好一个“奇人”!萧景琰,你这哪是帮我?你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不男不女,非人非鬼,岂不是坐实了‘妖’字?你既要我的才,又要我的命,还想让我欠你人情!这“中性”之策,是把你自己的风险,转嫁到我身上!
她猛地将密信揉成一团,扔进烛火。火焰瞬间吞噬了那“折中”的虚伪。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件石榴裙上。
穿上它?在琼林宴上,当着皇帝、百官、太子、燕王的面,以女子之身,坦然入席?这无异于自毁前程,是飞蛾扑火。
穿女装?老子疯了?他们要的不就是这个吗?要老子当众脱下男装,跪地求饶,然后被以“欺君罔上”之罪,拖出去砍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京城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都可能有一个像她当年一样,因科举舞弊而家破人亡的寒门学子。
她想起北疆的风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庶女谋生 想起那些被迫吃沙的士兵,想起父亲在诏狱中留下的绝笔:“砚卿,为父所求,非公道,乃薪火不灭。”
公道?这吃人的世道,有公道吗?老子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求公道。老子是在求生……不,老子是在求变!老子要的,不是在他们的规则里赢,是把他们的规则,彻底掀翻!
她转身,一把抓起那支青铜砚台。
然后,她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事。
她没有去拿那件石榴裙,而是走向了梳妆台。台上有半块未用完的朱砂胭脂——这是当年她伪造文书时,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她用指尖,蘸取最浓烈的朱砂,开始在自己那半边涂满锅灰的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
她写下的,不是“贞”字,也不是“丑”字。
她写下的,是一个巨大的、鲜红欲滴的“墨”字。
朱砂的红,与锅灰的黑,在她脸上交织,如同战旗,如同图腾。
霍临看着她的举动,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你确定?穿上它,你将再无退路。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苏砚卿停下笔,对着铜镜,看着镜中那个半黑半红、如同厉鬼又似战神的倒影。她笑了,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将军,你错了。穿上它,我才有了退路。因为从今以后,我不再是‘陈先生’,也不再是‘苏家女’。我是‘墨’。”
她将那支青铜砚台,别在了文士袍的腰带上。
“这袍,是他们的规矩。这裙,是他们的枷锁。而这‘墨’字……”
她指着脸上的朱砂,声音斩钉截铁:
“……是我的甲。”
夜更深了。
苏砚卿换上了那件靛青色的文士袍,腰间别着青铜砚台,脸上是半黑半红的“墨”字。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霍临迎上来,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木盒。
“你的‘笔’。”
木盒打开,里面并非毛笔,而是一支乌黑的、笔首的、寒光凛凛的细剑。剑身细长,如同一支巨大的毛笔。
苏砚卿伸手,握住了剑柄。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她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琼林宴的灯火,如同天边的星辰,闪烁着诱惑与杀机。
苏砚卿握紧了那支“笔”,如同握住了自己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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