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洛家府邸的飞檐翘角上。白日里喧嚣的亭台楼阁此刻敛了声息,唯有巡夜护卫的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轻叩,像一串被拉长的省略号,缀在寂静的长夜里。
洛延昇的寝殿隐在整个府邸最幽深的角落,西周栽种着几株从未开花的铁树,叶片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如殿内之人此刻的心境。殿门紧闭,门缝里却泄不出半分灯火,只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诡异气息,像蛛丝般缠绕在殿檐下悬挂的铜铃上,让那本该随风轻响的物件,此刻死寂得如同锈死的钟摆。
殿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正中央的地面上,刻着一圈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并非用墨笔勾勒,而是以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浇筑而成,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隐隐透着一丝妖异的微光,如同凝固的血河,蜿蜒出无数扭曲的符篆。符篆的中心,是一方半人高的石台,台面光滑如镜,却又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仿佛能吸附周遭所有的光线。
洛延昇就坐在石台边缘。
他没有像白日里那样,穿着一丝不苟的锦缎长袍,只是松松地裹着一件素色寝衣。衣料下的身体,比初见时更显单薄,肩骨的轮廓在布料上凸起,像两截脆弱的玉簪,仿佛稍一用力,就能从皮肉里挣脱出来。他微微垂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遮住了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算计与偏执的眼眸。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却压不住另一种更刺鼻的气息——那是血肉腐烂与草木焦枯混合的味道,像极了暴雨过后,被雷电劈中的老林深处,弥漫的那股绝望的腥甜。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从他喉间炸开,打破了殿内的死寂。他佝偻着背,用手帕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咳嗽声停了,他缓缓放下手,借着地面符篆透出的微光,能看到手帕上那抹刺目的红。不是殷红,是带着黑紫的暗红,像被水泡烂的血痂。
他盯着那抹红,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极淡,却又极诡异,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嘲讽某种徒劳的挣扎。他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手帕上的血迹,指尖冰凉,触到的却是滚烫的温度,像有一簇小火苗,顺着指尖,一路烧进骨髓里。
“快了……就快了……”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上。那只手曾经也是温润如玉的,如今却布满了狰狞的伤痕。不是刀剑留下的规整伤口,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噬过一般,皮肤下隐隐可见青黑色的脉络,像一条条毒蛇,在皮肉下游走。
他将掌心凑近地面的符篆。那些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瞬间亮起更盛的光芒,无数细小的光点从符篆中升腾而起,像被惊动的萤火虫,争先恐后地扑向他的掌心。
“滋——”
光点触到他掌心的瞬间,发出细微的灼烧声。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更加惨白。但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死死地盯着掌心。那些青黑色的脉络在光点的刺激下,竟开始剧烈地蠕动,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光点。
“嗬……”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眼底却闪过一丝狂热的光芒。“这‘蚀骨符’,果然比古籍上记载的更霸道……”
他口中的“蚀骨符”,正是地面上这圈禁术阵法的核心。此符并非用于伤人,而是用于“养蛊”——以自身血肉为引,以禁术之力为饵,强行吞噬天地间游离的阴寒之气,再将其炼化为自身的力量。这本是百年前被各大家族联合封禁的禁术,因为它的代价,是使用者的血肉与寿命。
洛延昇从年少时偶然得到的残卷中,看到了这个禁术的记载。那时他还只是个因为体弱多病,连家族祠堂都进不去的孩子。他看着弟弟洛焱酌因为火毒发作而痛苦挣扎,看着父亲因为他的病体而唉声叹气,看着族人们看他的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怜悯与轻视。
他恨。
恨自己这副残破的躯壳,恨命运的不公,更恨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所以,当他在那本布满灰尘的残卷上,看到“蚀骨符”能让人获得强大力量,甚至能“逆天改命”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哪怕那稻草上布满了毒刺,他也甘愿将手扎得鲜血淋漓。
这些年,他一边扮演着体弱多病却智谋深沉的洛家族长,一边在这密室里,用禁术一点点蚕食着自己的生命。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可他的力量,却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增长。他能感觉到,那些被他吞噬的阴寒之气,正在他的经脉里慢慢沉淀,像一块被打磨的璞玉,终有一天,会绽放出足以颠覆一切的光芒。
只是,这禁术有个致命的缺陷。
它需要的阴寒之气太过纯粹,寻常的阴气根本无法满足它的需求,反而会让使用者的身体被阴气反噬,变得如同朽木。这些年,他靠着洛家积累的天材地宝,勉强维持着平衡,但他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
首到他听到了聂寒冰的消息。
那个从极北冰原而来的白发男人,那个天生寒毒,所触之物尽成冰雕的“怪物”。
当洛焱酌从极寒之地带回那一点点聂寒冰留下的冰屑时,洛延昇几乎是立刻就感应到了——那里面蕴含的阴寒之气,纯粹得让他战栗,也渴望得让他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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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寒冰……”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微微蜷缩,掌心的青黑脉络因为激动而更加明显,“你的寒毒,简首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密室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鼎,鼎身刻着与地面符篆相似的纹路,只是更加复杂,也更加古老。鼎盖紧闭,却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鼎身的纹路。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搏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鼎内沉睡。
“再等等……”他对着青铜鼎低语,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温柔,“等我拿到聂寒冰的寒毒,等我把‘蚀骨符’修炼到极致……到时候,谁也不能再伤害你,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鼎内的“滴答”声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地面的符篆。符篆的光芒己经渐渐暗淡,那些升腾的光点也消失了。他的掌心留下了一圈焦黑的印记,疼痛如同潮水般袭来,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身边的石台,才勉强站稳。冷汗浸湿了他的寝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黑暗中燃烧的鬼火。
“拍卖会的消息……聂寒冰果然对‘极地冰魄’感兴趣……”他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台的边缘,“洛焱酌去了拍卖会,他会不会遇到聂寒冰?他们会不会……”
一想到洛焱酌可能会和聂寒冰产生交集,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洛焱酌是他的弟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维持生命的“药引”。他不能失去他,更不能容忍任何人,任何东西,将他从自己身边夺走。
哪怕是那个能让他的禁术更进一步的聂寒冰。
“不行……”他猛地摇头,眼底的偏执如同藤蔓般疯狂生长,“我必须想办法,让聂寒冰主动来到洛家……还要确保,焱酌不会被他影响……”
他走到密室的书架前,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古籍和卷宗。他抽出其中一本,翻开。书页上记载着一种名为“引魂香”的秘药,据说能根据人的气息,引动其体内的异种能量,使其不由自主地向香气来源靠近。
但这种秘药有个副作用——它会剧烈刺激使用者的异种能量,可能会导致能量暴走。
“刺激一下也好……”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如果聂寒冰的寒毒暴走,洛家正好可以‘出手相助’……到时候,他的寒毒,还不是任我取用?”
他合上书本,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字迹瘦硬,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将素笺折好,放在书桌的一角。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铃身刻着一只展翅的乌鸦。他拿起铜铃,轻轻摇晃了一下。
“叮——”
清脆的铃声在密室里响起,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片刻后,密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影闪了进来,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几乎贴到了地面。
“主人。”人影的声音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嗓子。
“把这个交给‘影卫’的统领。”洛延昇指了指书桌上的素笺,“让他按照上面的吩咐去做。记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人影拿起素笺,再次叩首,然后像来时一样,无声地退出了密室。
密室的门重新关上,黑暗再次笼罩了一切。
洛延昇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眼底的疯狂与偏执,映照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远处洛焱酌居住的院落,那里此刻一片漆黑,想来他还没有从拍卖会回来。
“焱酌,我的好弟弟……”他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要乖乖的……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窗棂,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月光的温度。但他的心里,却像是被万年寒冰冻结着,只有那股对力量的渴望,和对弟弟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在冰冷的心底,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是错的。他修习禁术,算计亲人,甚至不惜引狼入室。但他没有退路了。
从他选择“蚀骨符”的那一刻起,从他看着弟弟因为火毒而痛苦挣扎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踏上了一条通往黑暗的路。
这条路的尽头,或许是万丈深渊,或许是他梦寐以求的“新生”。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他想保护的人,也为了……不再被命运摆布。
他缓缓闭上眼,将窗外的月光隔绝在缝隙之外。密室里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地面上的“蚀骨符”,还在隐隐散发着妖异的微光,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眼睛,静静注视着殿内的一切。
而那股诡异的气息,也随着禁术的运转,变得越来越浓郁,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了整个洛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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