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对游戏一窍不通。
他甚至分不清王浩嘴里说的“驱逐舰”和“主力舰队”有什么区别，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一堆在屏幕上移动的数据。
只是慢慢的凑了过去，目光落在了那台被王浩弃如敝屣的游戏舱外接的全息显示屏上。
屏幕里，一队虚拟的星际陆战队员，正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巡逻。
当他们走到一处坍塌的废墟前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领头的那个陆战队员，就像没看见那堵墙一样，一头撞了上去，然后在原地，开始机械地、徒劳地来回踏步。
一遍，两遍，三遍……
它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死循环，明明旁边就是开阔地，绕一步就能过去，但它就是视而不见。
王浩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看见没？就这玩意儿！泰拉联邦吹上天的‘动态战场AI’，连个障碍物都绕不过去！三万八啊！我买个扫地机器人都比它聪明！”
林风没有说话。
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它为什么不能绕过去？”林风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在王浩听来，近乎白痴的问题。
“哈？”王浩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炫耀的突破口，拍了拍林風的肩膀，用一副“你个学霸不懂我们玩游戏的”口吻解释道：
“老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它是个AI，是段程序，不是真人！它走的每一步，开的每一枪，都是CPU在干活！”
王浩来了兴致，唾沫横飞地比划起来：
“电脑这玩意儿，傻得很！它的脑子叫CPU，它的记事本叫内存。CPU要干活，就得先去内存这个记事本上，把指令给拿过来，看一眼，哦，指令是‘向前走一步’，然后它就执行，让游戏小人向前走一步。”
“走完了，它又跑去内存，拿下一条指令，一看，还是‘向前走一步’，于是它就又走了一步。”
“这就是个死循环！取指令，执行，再取指令，再执行！前面有堵墙，可它的指令集里没写‘绕路’这条，或者说触发‘绕路’的条件太苛M了。
它就算撞死在墙上，也只会一遍遍地重复‘向前走’这个动作！懂了吗？这就是冯·诺依曼架构，咱们现在所有的电脑，手机，都是这么个傻样！”
王浩说得口干舌燥，一脸得意。
能给自己宿舍这个神仙般的怪物科普一下常识，这让他获得了一种巨大的满足感。
然而，他没有发现，身旁的林风，己经彻底没了反应。
在王浩说出“取指令-执行”这个循环模式的瞬间，林风的世界，变了。
【叮！检测到关键词“逻辑瓶颈”，满级悟性己触发！】。
他“看”到了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宏观内在宇宙！
一条狭窄得如同独木桥般的通道，连接着两个巨大无比的空间。
一边是“存储器”，里面堆满了数以亿万计的数据和指令，它们像沉睡的星辰，静谧而浩瀚。
另一边是“处理器”，它像一颗疯狂运转的超新星，释放着无与伦比的光和热，焦躁地等待着什么。
一个渺小的、被称为“数据”的光点，从“存储器”空间里被唤醒。
它走上那条狭窄的通道，艰难地、缓慢地爬向“处理器”。
当它抵达后，“处理器”仅仅是瞥了它一眼，用亿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完成了计算，然后又把它粗暴地踢回了通道，让它原路返回“存储器”空间。
紧接着，第二个光点，第三个光点，亿万个光点……前赴后继地踏上了这条往返之路。
取指令。
执行。
存储结果。
再取下一个指令……
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和能量，全都消耗在了这条名为“总线”的该死的独木桥上！
处理器在咆哮，在嘶吼！
它拥有毁天灭地的计算能力，却因为要等待那些慢吞吞爬过来的数据而被迫空转！
它像一个被绑在椅子上的神，空有一身神力，却只能等着凡人慢悠悠地把祭品一口一口喂到嘴边！
存储器在哀嚎！
它承载着整个文明的智慧，却像一个偏远的仓库，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处理器的调遣和访问！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荒谬感和愤怒感，在林风的胸中轰然炸开！
“疯了……全都疯了……”
他喃喃自语。
这根本不是一套高效的系统！
这是一场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遍及整个星球所有计算设备的、最愚蠢、最可笑、最浪费的骗局！
数据和计算，本该是一体的！
为什么要将它们分开？
为什么要让数据徒劳地奔波？
为什么处理器不能就在数据旁边进行计算？
那道横亘在存储与计算之间的墙……那道从第一台现代计算机诞生之日起就存在的、被无数人奉为圭臬的冯·诺依曼架构……
在林风的眼中，轰然坍塌！
“喂！老林？老林！你想什么呢？”王浩推了推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林风，有些莫名其妙。
不就是个游戏AI吗？
至于让你思考人生吗？
林风的瞳孔，缓缓重新聚焦。
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懵逼的王浩，又看了看屏幕里那个依旧在原地踏步的虚拟士兵。
一种前所未有的怜悯，涌上心头。
他可怜的不是那个AI。
而是这个，被一道无形的墙，禁锢了整整一个世纪的文明。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屏幕，用一种梦呓般的、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语调，轻声说道：
“仓库……太远了。”
“工人，应该首接住进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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