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等等，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老刘佝偻着脊背，缓缓蹲在木箱前。他枯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抚过层层叠叠的油纸，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稀世珍宝，指尖的褶皱里还沾着经年累月的灰尘。苏卿晚立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些在夜风中微微颤动的泛黄纸页上，鼻尖萦绕的皂角味里，忽然混进一缕若有若无的蜡油香 —— 那是封存密信特有的气息，带着时光沉淀的厚重与隐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东西，藏了快十年了。” 老刘猛地掀开最底层的油纸，一个巴掌大小的锡盒赫然显露。盒面的铜锁早己被岁月锈蚀，锁芯里积满铜绿，一看便知许久未曾开启。他转身快步走向灶台，从仍有余温的灶膛里摸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火钳，小心翼翼地抵在锁扣上，“咔嗒” 一声轻响，锈死的铜锁应声而开。锡盒里，一卷封得紧实的信纸静静躺着，火漆封印上歪歪扭扭的 “魏” 字，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这是魏坤与蛮族巴图的交易信。” 老刘的声音发颤，指节因用力攥着火钳而泛出青白，“当初苏御史就是查到了这封信的踪迹，才……”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杆都弯成了弓，胸腔里传出浑浊的闷响。苏卿晚赶紧上前扶住他，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后背的淤青 —— 那是被魏坤的人殴打留下的伤痕，在单薄的衣料下格外刺手。这些年，老刘抱着这封招灾惹祸的密信，在验尸司底层苟延残喘，活得像守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惊雷，日夜不得安宁。
“刘叔，我来吧。” 苏卿晚轻轻接过信纸，火漆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仿佛压着苏家满门的性命。
拆开信纸的瞬间，一股蛮族特有的腥膻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陈旧的纸张味，呛得人鼻尖发酸。纸上的字迹潦草而狰狞，笔锋里满是贪婪与狠戾，正是魏坤的手笔，却写在蛮族特有的粗麻布纸上，纸页边缘还沾着几粒暗红的颗粒 —— 与此前血书里的骨粉一模一样，触目惊心。
“以北境布防图换血祭法器，需‘云纹女子’之血激活……” 苏卿晚轻声念着信上的内容，指尖突然顿住，目光死死盯着下一句，“事成之后，北境三城归魏某所有，巴图祭司可携法器归族，血祭大典如期举行。”
云纹女子！
苏卿晚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瞬间闪过侧妃失踪的那条云纹手帕，想起玉簪上荧光粉显形的云纹符号 ——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此刻突然串联起来。
“是侧妃……” 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是侧妃娘娘啊。” 老刘抬手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满脸的皱纹滑落，“她随身带的手帕上绣着云纹，那是苏家的家纹啊！魏坤说，那云纹是打开血祭法器的钥匙，必须用她的心尖血，才能让法器显灵……”
苏卿晚颤抖着将信纸翻到背面，一幅简易的法器图映入眼帘 —— 与侧妃卷宗里的草图分毫不差，连宝石镶嵌的位置都完全一致。图旁用红笔圈出三个小点，旁边写着 “三血聚，灵枢启” 六个小字 —— 原来激活法器需要三颗心尖血，侧妃是第一个，魏柔是第二个，那第三个……
她突然想起老刘刚才的话 ——“云纹女子是苏家的家纹”。侧妃是苏家的女儿，而自己，也是苏家的孩子……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魏坤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侧妃和魏柔的血，他要的，是自己的命！
“这封信里提到的布防图，” 苏卿晚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着信纸角落的一处标注，声音因克制而微微发颤，“是不是萧彻后颈胎记里的那幅？”
老刘连忙凑上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满是震惊：“是！就是这个！当年魏坤曾让我验过萧将军生母的尸体，我在她发髻里发现过半张布防图，和这信上的图案能严丝合缝地对上！”
原来如此！萧彻生母的死，也与这桩交易脱不了干系！魏坤为了凑齐完整的布防图，竟连己故之人都不肯放过，连尸体都要刨出来搜查，其心之狠，其行之恶，令人发指。
“刘叔，你知道第三颗心尖血要找的人是谁吗？” 苏卿晚追问，指尖的信纸被攥得发皱，指节泛白。
老刘的嘴唇哆嗦着，张了好几次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苏卿晚的眼神里，满是痛惜与恐惧，最后只是惨然一笑。
“小姐，您还是别问了…… 快带着这封信走吧，去北境找萧将军，只有他手握兵权，能帮苏家翻案，能阻止魏坤的阴谋……”
他越是不肯说，苏卿晚越确定自己的猜测。她将信纸小心折好，藏进袖口最内侧，然后扶着老刘走到门口：“刘叔，你跟我一起走，我一定能护你周全。”
“老奴不走了。” 老刘轻轻推开她的手，转身缓缓往屋里走，佝偻的背影像一株被严霜打过的枯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凉，“魏坤的人盯得紧，老奴这把老骨头走不了了，反而会连累你。这屋里还有些你娘当年留下的验尸记录，或许能帮上你的忙，你……”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护卫粗暴的呵斥：“老刘！魏大人让你立刻去西库验尸……”
老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苏卿晚的心猛地一沉 —— 他们不是来叫老刘验尸的，是来灭口的！
“小姐，快从后窗走！” 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决绝，“记住，一定要活下去！”
苏卿晚攥着那封染着隐秘与鲜血的信，看着老刘突然挺首了从未挺首过的腰板，一步步走向院门。
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是刀刃入肉的闷响，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卿晚从后窗翻出去时，正看见老刘倒在院门口的血泊里。
老刘为了掩护她逃走，用自己的生命为她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她攥着滚烫的信纸，泪水混着夜风糊满了脸颊……
苏卿晚心里清楚，魏坤和巴图的交易己到了最后一步，血祭大典随时可能举行，而她必须在他们得逞之前，将这封承载着真相与冤屈的信，送到萧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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