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晚将铜镜轻轻递到他面前，镜背完整的缠枝纹与他颈后胎记的纹路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拼在一起。
“你看，她留下了这么多线索，一首在等我们找到真相。”
铜镜冰凉的金属触感隔着布料传来，萧彻的指尖猛地一颤。
他低头望着镜面，里面映出的人影渐渐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 。
十六岁那年，他在乱葬岗上疯了一样刨土，指甲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最后只找到一支染血的银簪，还有侧妃常穿的水绿色襦裙一角，挂在杂乱的树枝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蝶，脆弱得让人心疼。
“她总说我胎记里的缠枝纹好看。” 萧彻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眼角却泛起了湿意，“说这纹路像极了她手帕上的云纹，说我们是天生一对。”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彼此纹路的契合。
苏卿晚望着铜镜里交叠缠绕的缠枝纹与云纹，突然明白 —— 侧妃藏在静尘院的那些验尸卷宗，那些被撕碎又小心拼接的线索，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给旁人看的，而是专门留给萧彻的，是她跨越生死、跨越时光的念想。
“胎记里的地图。”
苏卿晚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案前，将侧妃的卷宗缓缓铺开，指着其中一页边缘的朱砂标记，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看这里。”
卷宗上的地图边角，一个小小的三角符号被红笔圈了一圈又一圈，墨迹重叠，足以见得标注时的郑重。
符号旁边，是侧妃娟秀挺拔的字迹，只写了三个字：血祭台。
将这张地图与萧彻胎记显露出的图案对比，三角符号的位置正好落在黑风口深处 —— 那是蛮族祭司巴图的老巢，是他们藏污纳垢、准备血祭的地方。
“巴图肯定在那里。”
萧彻的指尖重重敲在三角符号上，指节泛白，烛火在他眼底燃起一簇跳动的火苗，带着决绝的杀意，“他要在血祭台完成最后的仪式……”
“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苏卿晚按住案上的北境布防图，指尖顺着黑风口的山道划过，划出一条清晰的路线，“从侧翼的密道绕过去，避开蛮族的岗哨，能赶在血祭开始前抵达。”
萧彻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卿晚的手。
他的掌心还带着战甲残留的凉意，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粗糙的触感，力道却稳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等破了这桩案子，” 他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轻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带着一丝微痒，“我便奏请陛下，为苏家平反昭雪，还你爹娘一个清白。”
苏卿晚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相互传递，驱散了夜的寒凉，也驱散了她心底的不安：“好。”
帐外的风沙突然变大，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承诺。
副将们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请示着明日拔营的事宜，萧彻却没有立刻应声，只是握着苏卿晚的手不肯放开，指腹无意识地着她腕间那道浅浅的疤 —— 那是之前被青铜镜边缘划破的，此刻愈合后留下的痕迹，形状竟像极了他颈后的胎记，像是命运悄然刻下的印记。
“明日卯时，” 他终于松开手，转身对着帐外朗声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拔营，目标血祭台！”
“是！” 副将们的应答声铿锵有力，震得帐顶落下些许细小的灰尘，却丝毫没有影响帐内凝重又坚定的氛围。
亲兵恭敬领命而去，帐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渐渐稳定下来，将铜镜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一道，像一条蜿蜒的河，连接着过去与现在。
苏卿晚望着萧彻收拾布防图的背影，突然想起春桃说过的传闻 —— 说将军在北境曾活剖蛮族俘虏，手段狠戾，让人闻风丧胆。
可此刻的萧彻，身上的狠戾早己敛去大半，只剩下藏在眼底的温柔，像雪地里被小心捂热的炭，暖得让人安心。
“你当年为什么不查下去？” 苏卿晚忍不住开口问，目光落在他颈后的胎记上，“以你的性子，不该轻易放过魏坤才对。”
他叠布防图的手顿了顿，动作慢了下来，颈后的胎记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青灰，带着几分沉郁。
“因为魏坤拿我母亲的死因要挟我。” 萧彻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说侧妃的死与我母亲有关，还说手里有‘证据’，若我敢动他分毫，就把那些所谓的‘证据’呈给陛下，让我萧家也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原来还有这层纠葛。
苏卿晚想起老刘之前说的，萧彻生母当年也中过牵机散，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 魏坤的手里，到底还攥着多少人的性命？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
“这次不会了。”
萧彻将叠好的布防图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玄色披风扫过案上的青铜镜，带起一阵微风。
“这次我不仅要查侧妃的死，还要查我母亲的死因，查苏家的冤屈，查所有被魏坤害过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说这话时，北境的风正好掀起帐帘的一角，冰冷的沙砾混着清冷的月光涌进来，落在他肩头的战甲上，像撒了一层细碎的银粉。
苏卿晚望着他颈后那片青灰的胎记，突然觉得那不是什么诅咒，而是侧妃留在他身上的印记，是指引他们找到真相的星，是跨越生死的羁绊。
“走吧。” 萧彻拿起案上的长枪，枪尖锋利，寒芒刺破帐内的暖意，带着凛然的杀气，“去血祭台，了结这一切。”
苏卿晚抓起案上的青铜镜，镜面光洁，清晰映出他们并肩而立的影子，镜背的缠枝纹与云纹紧紧交缠，像是早就写好的宿命，将两人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
帐外的号角声突然刺破夜空，嘹亮而坚定，北境的星星亮得惊人，一颗颗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照亮了通往黑风口、通往血祭台的路。
苏卿晚知道，血祭台的夜晚绝不会平静，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恶战。
但她握着冰凉的青铜镜，听着身边萧彻沉稳的脚步声，心中的不安突然消散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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