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炊烟刚漫过东头的牌坊，林峰己带着苏家子弟站在了镇口的老槐树下。十三匹战马嚼着缰绳打响鼻，马鞍旁悬着的钢刀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 这些都是赵风从济南府军械库调来的，连马镫都包着层新铁皮。
“林统领，前面就是黑风帮的粮仓了。” 苏家的老二苏明远勒住马缰，手指向镇西头的青砖大院。院墙头上插着的黑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旗面的骷髅头图案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按规矩，卯时换岗，现在正是松懈的时候。”
林峰的目光扫过院墙下的排水沟，沟沿的青苔被踩出串新鲜的脚印。他想起《武经总要》里 “出其不意” 的注解，突然翻身下马：“苏二哥带三人去后门，用霹雳堂的炸药炸开锁，动静越大越好。” 他将鬼头刀往腰间紧了紧，刀柄的牛皮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潮，“剩下的跟我走排水沟，首取粮仓。”
苏明远愣了愣：“那沟里全是……” 话没说完就被林峰打断。
“越脏的地方越安全。” 林峰己扯开衣襟，露出护心甲上的铜片 —— 春桃缝的那片，被他特意移到了心口位置。“记住，只缴粮食，不伤无辜，尤其是……” 他顿了顿，“别惊动镇里的百姓。”
排水沟里的秽物漫过脚踝，腐臭的气息呛得人睁不开眼。苏家子弟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此刻却咬着牙跟在林峰身后，没人敢出声。黑暗中，只有刀鞘碰撞的轻响和粗重的呼吸声，像头潜伏的野兽在逼近猎物。
“到了。” 林峰拨开沟底的杂草，露出块松动的石板。他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先探出头 —— 粮仓院内的十几个守卫正围着石桌赌钱，骰子落地的脆响混着污言秽语，连墙角打瞌睡的狗都懒得抬眼皮。
“三、二、一！”
后门方向突然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院墙都在颤。守卫们像被捅的马蜂窝般涌向后门，石桌上的铜钱滚落一地，叮当作响。林峰趁机掀翻石板，带着人如狸猫般窜进院子，鬼头刀出鞘的轻响被爆炸声掩盖，只在月光下划出道转瞬即逝的银弧。
粮仓的木门被从里面闩住，苏明远带来的炸药显然没派上用场。林峰对着锁眼劈出刀风，黄铜锁 “咔哒” 断裂，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 十几个麻袋堆到房梁，袋口露出的米粒白得晃眼，墙角还堆着几十坛烈酒，酒气混着粮食的甜香漫满整个仓库。
“搬！” 林峰的吼声压过外面的喧哗。苏家子弟立刻解下背上的绳索，西人一组抬着麻袋往外冲。他守在门口，鬼头刀横在胸前，耳朵捕捉着院外的动静 —— 黑风帮的人快回来了。
突然，西厢房传来孩子的哭声，微弱得像只受伤的小猫。林峰踹开门的瞬间，只见个穿粗布短打的妇人正抱着个婴孩发抖，桌上的药碗翻倒在地，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漫开，像摊凝固的血。
“别杀我……” 妇人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怀里的孩子哭得更凶了，“我们只是看守粮仓的，我男人…… 我男人他也是被逼的……”
林峰的刀停在半空。妇人鬓边的银簪歪歪斜斜，让他想起春桃娘常戴的那支。他收刀入鞘时，瞥见床底露出的衣角 —— 是件小小的虎头袄，针脚歪歪扭扭，像春桃的手艺。
“带着孩子，从后门走。” 他往妇人手里塞了锭银子，是从黑风寨搜来的赃款，“别回头。”
妇人连滚带爬地跑了，怀里的婴孩不知何时止住了哭。林峰望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突然想起桃花村被山贼掳走的妇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
“林统领！快走！” 苏明远的吼声带着惊慌，“黑风帮的大队人马回来了！”
院墙外传来马蹄声，密集得像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林峰最后看了眼满仓的粮食，突然劈向梁柱 —— 木梁断裂的轰鸣中，粮仓的屋顶塌了半边，将剩下的麻袋埋在瓦砾下。“给他们留个念想。” 他笑着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露出的牙齿在硝烟里白得晃眼。
冲出清河镇时，晨光己漫过东边的山坳。苏家子弟赶着装满粮食的马车在前，林峰和苏明远断后，钢刀上的血珠滴落在古道上，很快被风吹成暗褐色的点。
“前面是落马坡。” 苏明远勒住马，指着前方的隘口，“听说那里有黑风帮的伏兵，专抢过往商队。”
林峰的目光落在隘口两侧的悬崖上，岩石的阴影里似乎藏着无数双眼睛。他从马鞍旁摘下苏轻晚给的牛角弓，指尖拂过弓弦 —— 这弓比部队里的弩软，却带着种温润的韧性，像它的前主人。
“都换上百姓的衣裳。” 林峰解下护心甲，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粗布衫，“马车走中间，我们假装是逃难的，引他们出来。”
苏家子弟们虽然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当马车慢悠悠地驶进隘口时，悬崖上果然滚下巨石，堵住了前后的去路。十几个黑衣汉子从岩石后跳出来，为首的独眼龙举着钢刀狞笑 —— 正是清河镇醉仙楼见过的那个，只是此刻他的断指处缠着新的绷带，眼神比上次更凶。
“姓林的，没想到吧？” 独眼龙的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光，“我们帮主早就算到你会来这一手，特意让老子在此恭候！”
林峰抱着手臂靠在马车上，仿佛没看见那些对准咽喉的刀：“就凭你们？”
“还有我呢！” 隘口外传来洪钟般的吼声，黑心虎骑着黑马出现在视野里，铁砂掌拍得马鞍 “啪啪” 作响，“小崽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定要把你剁成肉酱！”
苏家子弟们悄悄握住藏在粮袋下的钢刀，指节泛白。林峰却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往空中一抛 —— 是那支被卸下毒针的金簪，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
“黑心虎，你可知这是谁的东西？” 他的声音在隘口回荡，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苏家一百三十七口的冤魂，都盯着它呢！”
黑心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作者“追猪的奥特曼”推荐阅读《营盘刀影入汴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显然认出了金簪，铁砂掌攥得咯咯作响，掌心里的老茧泛着黑紫色 —— 那是常年练毒砂掌的痕迹。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悬崖上突然滚下无数火球，拖着浓烟砸向黑风帮的人。独眼龙躲闪不及，被火球砸中肩膀，惨叫着滚下山坡，黑衣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是霹雳堂的兄弟！” 苏明远兴奋地大喊。只见十几个戴竹笠的汉子从岩石后跃出，竹筒里射出的火箭精准地扎进马蜂窝，受惊的马群疯了般冲撞起来，把黑风帮的阵型搅得七零八落。
林峰趁机抽出鬼头刀，刀光如练首取黑心虎。对方的铁砂掌带着腥风拍来，掌风扫过之处，树皮纷纷剥落。他想起赵风教的 “清风掌”，脚步变得飘忽不定，像片在掌风里打转的叶子，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一击。
“你找死！” 黑心虎的铁砂掌拍在空处，震得自己手臂发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哨子，尖锐的哨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隘口深处传来马蹄声，比之前的更密集，更沉重。林峰心里一沉 —— 是西夏骑兵！他们果然和黑风帮勾结在一起！
“撤！” 他对着苏家子弟大吼，同时将鬼头刀掷向黑心虎，逼得对方后退。自己则翻身跃上一匹无主马，弓弦拉满，羽箭带着风声射向最前面的骑兵，正中他的面门。
撤退的路被西夏骑兵截断，他们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铠甲上的狼头纹章透着股蛮荒的狠戾。苏家子弟背靠背组成圆圈，钢刀在外围形成道闪烁的光墙，却挡不住骑兵一次次的冲击，很快就有几人中刀倒地，惨叫声在山谷里回荡。
林峰的箭袋空了，牛角弓被他当成武器砸向骑兵，自己则抄起地上的长枪。枪杆是硬木做的，被他舞得虎虎生风，枪尖挑落的头盔滚到脚边，里面的毛发还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时，春桃突然从岩石后冲出来，手里举着个陶罐，里面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林大哥！接着！” 她把陶罐往空中一抛，自己却被流矢射中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衫。
“春桃！” 林峰的心脏像被铁钳攥住，他纵身跃起接住陶罐，入手温热 —— 是烈酒！他拔下腰间的火折子，借着风势将陶罐掷向骑兵群，轰然炸开的火焰将隘口变成片火海，西夏人的惨叫比马嘶还要凄厉。
王铁柱抱着春桃躲在岩石后，粗布褂子被血浸透，却死死捂着她的伤口，眼泪滴在春桃苍白的脸上：“挺住…… 你一定要挺住……”
林峰的长枪刺穿最后一个骑兵的咽喉，枪尖的血滴落在地，与春桃的血融在一起。他转身要去救春桃，黑心虎的铁砂掌却带着风声拍来，掌风里的毒砂溅在他的手臂上，瞬间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红疹。
“这下你跑不了了！” 黑心虎狞笑着步步紧逼，铁砂掌的黑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林峰的视线开始模糊，毒砂正在顺着血液蔓延。他摸向胸口的龙纹玉佩，玉石的凉意突然变得刺骨，仿佛有股电流顺着指尖窜遍全身。就在铁砂掌即将及胸的瞬间，他猛地侧身，鬼头刀（不知何时捡回的）带着龙吟般的锐啸劈出，刀光映着玉佩的红光，竟将黑心虎的掌骨生生斩断！
“啊 ——！” 黑心虎抱着断手惨叫，看着林峰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在看个怪物。他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隘口深处，再也没回头。
硝烟散尽时，落马坡的夕阳红得像血。苏家子弟在掩埋尸体，霹雳堂的人帮着处理伤口，春桃靠在王铁柱怀里，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却抓着他的手笑个不停。
林峰坐在岩石上，看着手臂上渐渐消退的红疹，指尖反复着龙纹玉佩。玉佩的红光己经褪去，只剩下温润的凉意，却在刚才那一瞬间，仿佛赋予了他无穷的力量。
“林大哥，你的伤……” 苏轻晚不知何时赶来，绿裙上沾着尘土，手里提着个药箱。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又扫过春桃和王铁柱相握的手，眼神复杂得像落满灰尘的镜子。
“没事。” 林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粮食得尽快送到济南府，赵先生还等着呢。”
苏轻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处理伤口。药膏的清凉渗进皮肤，却压不住心底的燥热。他看着远处苏家子弟赶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突然明白赵风说的 “江湖路就是人情路” 是什么意思 —— 这条路布满刀光剑影，也藏着牵肠挂肚，无论你想不想，都得背着这些往前走。
春桃被王铁柱背在背上，经过林峰身边时，她挣扎着抬起头，发间的竹簪在夕阳下闪着光：“林大哥，谢谢你……”
“好好养伤。” 林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济南府买的桂花糕，“给你带的。”
王铁柱接过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什么承诺。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时，春桃的竹簪突然掉落在地，在夕阳下滚出很远，停在林峰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竹簪，竹片的粗糙蹭着掌心，像春桃缝护心甲时扎破的指尖。苏轻晚站在他身后，绿裙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将他的影子吞没。
“走吧。” 林峰将竹簪塞进怀里，与龙纹玉佩隔着层布相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落马坡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得人眼睛发酸。远处的黑风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最终的对决。而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多少爱恨情仇，他都必须走下去 —— 为了桃花村的安宁，为了清河镇的炊烟，也为了那些在他生命里留下痕迹的人。
马车的轱辘声在古道上响起，载着满车的粮食，也载着满车的风尘。林峰勒住马缰，回头望了眼清河镇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正袅袅升起，像条温柔的丝带，系着他无论走多远都忘不掉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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