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草叶上凝结成珠,被第一缕阳光照得像碎钻。林峰睁开眼时,王老实家的公鸡刚啼过第三遍,窗棂外传来磨刀石摩擦铁器的沙沙声,带着某种令人心安的韵律。
他坐起身揉了揉后颈,昨夜在篝火旁喝的米酒还在头里打转。草席上搭着的粗布衣裳被熏得全是烟火气,这味道让他想起新兵连的营房,只是少了消毒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墙角的鬼头刀泛着冷光,刀身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渍,在晨光里晕成暗褐色的云纹。
“醒了?” 王老实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陶盆,蒸腾的热气裹着玉米粥的甜香,“你嫂子熬了新收的玉米,快趁热吃。”
林峰接过粗瓷碗时,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突然想起穿越那天在丛林里啃的压缩饼干。他呼噜噜喝着粥,玉米的清甜混着碱水味滑进喉咙,王老实蹲在对面抽着旱烟,烟杆是山里的老竹根做的,被得油光锃亮。
“村里的壮丁都在晒谷场等着了。” 王老实磕了磕烟锅,烟灰落在泥地上洇出个深色圆点,“李屠户把他爹留下的那杆老猎枪都翻出来了,就是锈得厉害,不知还能不能用。”
林峰放下碗,玉米碴子还在齿间留香:“猎枪给我看看,再找些铁打的农具,锄头镰刀都行。”
晒谷场的石碾子旁己经围了二十多个汉子,年纪最大的是李屠户的三叔公,背有点驼却还能挥得动柴刀;最小的是狗蛋他哥,才十五岁,个头刚过石碾子,手里攥着根磨尖的枣木棍。春桃和几个妇人在边上垒灶台,陶罐里煮着的草药汤咕嘟冒泡,药香混着柴火烟味漫过整个场子。
“林兄弟,你看这个!” 李屠户扛着个黑黝黝的物件过来,铁管上的锈迹像干涸的血迹,枪托处刻着模糊的兽头花纹,“这是前清时候的火铳,我爹说打兔子能穿三个窟窿。”
林峰接过火铳掂了掂,枪管里积着厚厚的黑灰。他从军靴里摸出根细铁丝,这是他穿越时口袋里仅剩的现代物件,此刻正闪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银光。铁丝探进枪管转了两圈,带出的火药残渣还带着硝石的刺鼻味。
“能修。” 他扯下腰间的粗布帕子擦着手,“找些砂纸来打磨枪管,再让铁匠铺熔些铅做子弹,火药…… 村里有硫磺吗?”
“后山老石缝里有!” 三叔公拄着柴刀喊,声音里透着兴奋,“去年采石时见过,黄不拉几的跟石头似的。”
人群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跑去翻找砂纸,有人回家取铅块,狗蛋他哥自告奋勇要去后山采硫磺。林峰望着忙碌的村民,突然想起部队里的动员大会,只是这里没有整齐的队列,只有一双双带着泥土却闪着光的眼睛。
日头爬到竹梢时,晒谷场己经堆起小山似的武器。二十把磨得发亮的柴刀,十五根削尖的硬木矛,还有五张修补过的藤牌 —— 那是村里表演傩戏时用的道具,此刻被涂上桐油,倒也能抵挡几下劈砍。李屠户蹲在石碾子旁,正用砂纸打磨火铳,枪管渐渐露出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林大哥,这样真能挡住山贼?” 春桃端来一碗草药汤,碗边还沾着几片紫苏叶,“我听说黑风山有上百号人,还有弓箭和大刀。”
林峰接过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他指着场边的木栅栏:“把村口的栅栏再加高三尺,埋进土里两尺深,再在栅栏外挖丈宽的壕沟,沟底埋些削尖的竹片。”
“挖壕沟?” 王老实挠着头,“那得费多少力气,咱们一共就这些壮丁。”
“发动全村人。” 林峰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着,“老人孩子搬石头,妇女们烧水送饭,三天之内必须完工。黑风山的山贼吃了亏,绝不会等到秋收再动手。”
他的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刚才还热闹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三叔公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皱纹里藏着担忧:“林壮士,咱们跟官府报官行不行?县里的衙役总该管管吧。”
提到官府,人群里响起一片唏嘘。李屠户往地上啐了口:“那帮衙役比山贼还狠!去年缴粮时,王老五家的牛就被他们牵走了,说是抵税银。”
林峰折断手里的树枝,断口处渗出的汁液带着草木的腥气。他想起历史书上写的苛政猛于虎,此刻才真正明白这七个字的重量。
“官府靠不住,咱们靠自己。” 他把断枝扔在地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栅栏能挡住他们的马,壕沟能迟滞他们的脚步,等他们爬过栅栏掉进壕沟,咱们的柴刀就劈下去!”
不知是谁先喊了声 “好”,紧接着整个晒谷场都响起震耳的呼应。春桃红着眼圈跑开,很快就带着十几个妇女回来,她们手里都握着镰刀 —— 那是平时割稻子用的农具,此刻被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的是自家的性命。
接下来的三天,桃花村像座被唤醒的蜂巢。晨曦微露时,村口就传来挖地的锄头声;暮色西合后,火把照亮的栅栏旁还在传来夯土的号子。林峰把现代防御工事的知识简化成村民能懂的语言:栅栏要交错排列才结实,壕沟的侧面要挖成斜坡才容易让人滑倒,甚至连柴刀的握法都做了示范 —— 虎口对着刀背,发力时才能用上全身的力气。
第三天傍晚,当最后一根木桩被夯进土里时,夕阳正把栅栏染成金红色。加高后的栅栏像道沉默的城墙,壕沟里的竹片闪着幽光,沟沿还散落着几丛带刺的野蔷薇 —— 那是妇女们特意移栽的,说能勾住山贼的衣裳。
李屠户举着火铳跑到村口,往枪管里填着火药和铅弹。他对着远处的老槐树扣动扳机,“轰” 的一声巨响震落满树麻雀,槐树叶间炸开个拳头大的窟窿。
“成了!” 他举着火铳欢呼,脸上的烟灰被汗水冲出两道白痕,“这老伙计还能干活!”
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喝彩,连蹲在边上的孩童都拍着小手。林峰望着欢呼的人群,突然觉得胸口的龙纹玉佩在发烫。他摸了摸玉佩,冰凉的玉石竟带着体温,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夜幕降临时,三叔公提着盏马灯巡视栅栏。灯光扫过新夯的土墙,在上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他年轻时守过的寨墙。突然,马灯的光晕里闪过个黑影,三叔公举起柴刀大喝一声,却发现是只偷食的野獾,正慌不择路地钻进壕沟,随即传来竹片划破皮肉的惨叫。
“好家伙,真管用!” 三叔公笑得露出仅剩的三颗牙,马灯的光在他脸上晃出明暗交错的沟壑。
晒谷场的篝火比前几天更旺,李屠户宰了第二头猪,这次特意留了个猪心给林峰,说补气血。王老实婆娘蒸的白面馒头堆成小山,上面还印着拙劣的福字 —— 那是她用烧黑的树枝拓的。
“林兄弟,我敬你!” 李屠户举着陶碗,碗里的米酒晃出金色的涟漪,“等打退山贼,我把这火铳送给你!”
林峰刚要举杯,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青布衫的陌生男子。那人背对着篝火,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长条物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谁?” 他放下碗,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柴刀。
王老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随即拍着大腿笑起来:“那是赵秀才,前阵子去镇上赶考了,估摸着是刚回来。”
赵秀才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转身朝晒谷场走来。他的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手里握着的原来是支毛笔,笔杆处刻着 “文曲星” 三个字。见到场中的武器和人群,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快步走到老族长面前,作揖时袍角扫过地上的猪骨。
“族长,听闻山贼作乱,学生特来……”
“你来正好!” 老族长打断他的话,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林壮士正教我们防备山贼,你是读书人,快给咱们出出主意!”
赵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巾 —— 那是用布条代替的眼镜,目光扫过林峰时带着审视:“防山贼?就凭这些柴刀木棍?依学生看,还是该去县衙报官,让县太爷派衙役来剿匪。”
“报官?” 李屠户把碗重重墩在地上,酒洒了一地,“去年你家被偷了耕牛,报官有用吗?还不是自己找了半个月!”
赵秀才的脸涨得通红,攥着毛笔的手指节发白:“那、那是以前的县太爷昏庸,如今新知县是两榜进士出身,断案如神……”
“等新知县断案,咱们的骨头都能打鼓了!” 三叔公拄着柴刀站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怒火,“秀才公要是怕了,就回你屋里读书去,别在这说风凉话!”
人群顿时分成两派,有人附和三叔公,有人觉得赵秀才说得有理,吵吵嚷嚷间,篝火都仿佛黯淡了几分。林峰看着争执的村民,突然想起部队里处理军民矛盾的方法 —— 不是说服,而是让事实说话。
“赵秀才,” 他捡起根木矛递过去,“你觉得这矛能刺穿多少层麻布?”
赵秀才愣了愣,接过木矛掂量着:“顶多三层吧,麻布厚实的话……”
话没说完,林峰己经走到栅栏边,那里挂着五件叠好的麻布衣裳 —— 都是村民捐出来做试验的。他接过木矛,手臂肌肉贲张,矛尖带着风声刺向衣裳,只听 “噗” 的一声闷响,五件衣裳全被洞穿,矛尖深深扎进后面的木桩里。
赵秀才张着嘴说不出话,眼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林峰拔出木矛,矛尖上还挂着撕裂的麻布碎片:“这是壮丁们用的矛,要是换成黑风山的铁矛,能刺穿七件。”
他指着壕沟:“那里面的竹片淬了桐油,见血就会发炎,就算刮破点皮,不出三天就得躺倒。栅栏后面埋着二十根绊马索,只要山贼的马踏进来,腿就得被勒断。”
赵秀才的脸渐渐失去血色,手里的毛笔 “啪嗒” 掉在地上。林峰捡起毛笔递给他,笔杆上的 “文曲星” 三个字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讽刺。
“读书能明理,但对付山贼,得靠这些。” 林峰指了指场中的武器,又指了指村民们的手 —— 那些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各自的武器。
赵秀才接过毛笔,突然朝着林峰深深作揖,青布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酒渍:“学生…… 学生知错了。家父留下些笔墨纸砚,或许能写些告示,提醒村民们夜间巡逻。”
人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李屠户把自己的陶碗递过去:“秀才公,喝口酒暖暖身子,咱们一起守村子!”
夜色渐深时,巡逻队分成了三班。第一班由李屠户带着,他举着火铳,枪管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第二班是王老实领头,手里握着磨得发亮的柴刀;第三班轮到三叔公,他特意把傩戏的面具戴在头上,说能吓退山里的邪祟。
林峰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巡逻队的火把在栅栏外移动,像条守护家园的火龙。春桃端来件厚实的棉袄,这是她连夜赶制的,针脚虽然歪歪扭扭,却缝得格外密实。
“山里夜凉,披上吧。” 她把棉袄搭在林峰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后背的伤疤,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你的伤……”
“早好了。” 林峰拽了拽棉袄,粗布的暖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当年在部队训练,比这重的伤都受过。”
“部队?” 春桃歪着头,辫子上的红头绳在月光下跳动,“那是什么地方?跟黑风山一样吗?”
林峰望着满天繁星,突然觉得穿越的距离变得很近。他指着猎户座的三星:“部队是保家卫国的地方,那里的人也像咱们这样训练,只是用的不是柴刀,是能打很远的枪。”
“能打多远?” 春桃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能打到月亮那么远。” 林峰笑着说,这次他没有编造,只是省略了其中的科学原理。
春桃惊讶地捂住嘴,随即咯咯笑起来,笑声像山涧的泉水:“林大哥又说神话了,月亮那么高,石头都扔不到呢。”
笑声惊动了树上的夜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处的黑风山。那座山在夜色中像头蛰伏的巨兽,山顶的黑影仿佛正在蠕动。林峰的笑容渐渐淡去,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黑风山的山贼绝不会善罢甘休。
巡逻队的火把转了回来,李屠户举着火铳喊:“林兄弟,喝口酒不?”
林峰摆摆手,目光始终盯着黑风山的方向。棉袄的口袋里,龙纹玉佩正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着什么。他握紧腰间的柴刀,刀柄上的汗渍被体温焐干,留下淡淡的盐霜。
“春桃,” 他突然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让妇女们准备些布条,万一有人受伤,能及时包扎。”
春桃点点头,转身要走时又被他叫住。
“告诉大家,今晚…… 可能有动静。”
夜风吹过栅栏,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野兽的低吼。远处的黑风山巅,一点火光突然亮起,又迅速熄灭,仿佛只是错觉。但林峰知道,那不是错觉 —— 那是山贼的信号,一场血战,即将在黎明前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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