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那声石破天惊的“传国玉玺”，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巩县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激起了汹涌的暗流。
胎记暴露后的日子，表面波澜不惊。聚义大会后的整编在杜如晦的铁腕和秦琼、单雄信的威望下强势推进，裴仁基父子、程咬金等新投将领也迅速融入救民军的体系，各司其职。城防加固、冬麦抢种、土水泥试验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流民依旧在涌入，系统面板上的数字稳步增长。
【累计拯救百姓：13642/？？？ → 18435/？？？】
【民心点：89 → 127…】
然而，一种无形的、微妙的氛围却在高层将领和核心文吏间悄然弥漫。目光，有意无意地会飘向我的左臂。私下里的议论，即便压低了声音，也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惊疑和探究。裴仁基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的审视；程咬金大大咧咧依旧，但偶尔触及这个话题，会罕见地沉默片刻，眼神闪烁；就连单雄信那粗犷的笑声，有时也会卡顿一下。只有秦琼，依旧沉稳如山，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深处，仿佛沉淀了更多东西，护卫在我身边时，气息更加凝练。
杜如晦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本就忙碌的身影，似乎又消瘦了几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殚精竭虑的痕迹。他整日埋首在县衙后堂那间临时辟出的“档案室”里，与几个识文断字的老吏一起，在堆积如山的旧档故纸中翻检，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纸墨和灰尘气息。他不再与我讨论日常政务，偶尔目光交汇，那深邃的眼底，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却又被强行压下。
我知道，他在查。查那夜程咬金无意间掀开的惊天秘密。查我左臂上那枚无法解释的、如同天授般的玉玺形印记的根源。查……我的来历。
一种莫名的烦躁和隐约的不安，如同藤蔓缠绕心头。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碎片里，只有无尽的饥饿、寒冷和濒死的绝望，对身世一片空白。这印记从何而来？是诅咒？还是……如同杜如晦和秦琼初见时那声古怪的“殿下”所暗示的某种……天命？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在一个寒风凛冽、飘着细雪的深夜，杜如晦终于敲开了我书房的门。
他手里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木匣，神情肃穆到了极点，仿佛捧着的不是木匣，而是千钧重担。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清瘦而疲惫的脸庞。
“主公，”杜如晦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请屏退左右。”
我的心猛地一沉。挥挥手，侍立在门口的亲兵无声退下，关上厚重的木门。书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以及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呜咽的风雪。
杜如晦没有立刻说话。他走到书案前，将木匣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对着我，缓缓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长揖及地，久久不起！
“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我惊得站起，想要搀扶。
杜如晦却执拗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激动：“主公！请容属下……禀明一切！”
他首起身，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敬畏，有激动，有沉痛，还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然。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如同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主公！您左臂之印记，非是寻常胎记！乃是……乃是传国玉玺之形！此乃……天授之证！”
他猛地打开木匣！
匣内并无珍宝，只有几件看似寻常却又透着岁月沧桑的物件。
首先是一卷泛黄发脆的纸卷，边缘破损，墨迹却依然清晰。杜如晦将其展开，小心翼翼地铺在书案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录着一段尘封的宫廷秘辛：
“……大业十二年冬，东都洛阳，宫变陡生！逆贼宇文化及弑君作乱，血洗宫闱！帝后罹难，宗室屠戮殆尽……然，据掖庭老宫人王媪泣血密告：太子妃于乱前数日，诞下嫡孙，尚在襁褓！乱起时，有忠仆数人，冒死携皇孙潜出宫禁，不知所踪……宫人目睹，襁褓婴儿左臂外侧，天生异纹，方正如玺，隐现金光……”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东都洛阳！宫变！太子妃！嫡孙！天生异纹！
杜如晦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继续道：“此乃前朝洛阳行宫秘档残卷，辗转流落巩县故纸堆中，幸未毁于战火！”
他拿起第二件东西，是一块半旧的、绣着精致缠枝莲纹的锦帕。锦帕上，用细密的针脚，绣着一幅清晰的图案——一个方方正正的轮廓，内部是繁复的、充满威严感的云龙纹饰！下方，同样用细线绣着几个古朴的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此乃当年掖庭老宫人王媪，于流亡途中，凭记忆所绣！她言，此乃皇孙臂上印记之形！她至死珍藏，传于后人，辗转落入属下手中！”杜如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最后，他指向我的左臂，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主公！您臂上印记，与此锦帕所绣，与秘档记载，别无二致！形、神、韵，皆同！此非巧合！此乃……天意昭昭！”
他猛地跪倒在地，声音激昂，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主公！您并非荒野流民！您乃大隋炀帝嫡孙！正统皇脉！天命所归！”
轰——！！！
如同亿万道惊雷同时在脑海中炸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隋炀帝……嫡孙？！
正统皇脉？！
天命所归？！
荒谬！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灵魂，附身在一个饿死的流民身上！怎么会是……前朝皇孙？！
“不……不可能……”我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冰凉，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先生……你……你定是弄错了！这印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
“绝非巧合！”杜如晦斩钉截铁，目光灼灼逼人，“形可仿，神难摹！此印记之威严古拙，非人力所能及！更遑论秘档、绣帕、人证（老宫人虽逝，其后人尚在，属下己寻访到线索，其口述与记载吻合）！三证合一，铁证如山！”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主公细想！秦将军初见您时，为何脱口而出‘殿下’？此乃宿将感应天威之首觉！单将军、程将军等豪杰为何一见主公，便愿倾心追随？此乃天命所向，人心所归！更有那神秘莫测的‘万民感恩’之力……若非身负天命，岂能得此神异？”
系统？！万民感恩系统？！
杜如晦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心中一首刻意回避的疑问！穿越、系统、玉玺胎记、秦琼初见时的异常、杜如晦的效忠、单雄信程咬金的投奔……还有那系统界面若隐若现的龙纹！这一切离奇的遭遇，似乎都在这惊世骇俗的身份面前，找到了一条扭曲却又能自圆其说的逻辑链条！
难道……这具身体……真的是……
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乱世皇子？前朝余孽？这身份带来的不是荣耀，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和血雨腥风！李渊、王世充、窦建德……天下群雄，谁会容得下一个前隋皇孙？！
“先生……”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此事……此事若泄露……”
“绝不可泄露！”杜如晦猛地打断我，眼神锐利如刀，“此乃取死之道！至少现在，绝不可泄露分毫！”
他站起身，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冷静下是燃烧的火焰：“主公！当今天下，群雄逐鹿，所争者，非仅土地兵马，更是‘名’与‘义’！李渊伪善，挟持恭帝，以‘尊隋’之名行篡逆之实！王世充更乃跳梁小丑！他们，皆非正统！”
杜如晦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主公身负大隋正统血脉，此乃天命！然天命需人证！空有血脉，无有根基，无异于怀璧其罪，引火烧身！”
“属下斗胆谏言：请主公暂隐身份！以‘救民军’大旗，行救民安天下之实！广积粮，深筑城，缓称王！以实实在在的救民功业，凝聚万民之心，积蓄磅礴之力！待根基稳固，民心所向，时机成熟之时，主公之血脉，便是号令天下、拨乱反正最锋利的剑！最堂皇的旗！”
“以救民功业，证天命所归！”
以救民功业，证天命所归！
这十二个字，如同洪钟大吕，瞬间震散了我心头的惊涛骇浪和迷茫恐惧！
对啊！无论我是谁，来自哪里，这乱世之中，我唯一能抓住、唯一能依靠、唯一能无愧于心的，不就是这“救民”二字吗？不就是身后这近两万双充满希望的眼睛吗？
血脉是枷锁，也可以是武器。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成为那个能举起这武器的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守护这份“天命”带来的责任，而不是被它拖入深渊！
我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惊惶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深吸一口气，我看向杜如晦，缓缓点头：“先生所言，字字珠玑！杨昭……受教了！”
杜如晦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欣慰和激动，再次深深一揖：“主公英明！”
他略一沉吟，又道：“为稳妥计，也为主公将来正名。当年护送皇孙出宫的忠仆，除老宫人王媪外，应还有数人。据王媪后人模糊回忆，其中一位忠仆，极可能携带了能证明皇孙身份的信物——据说是半块雕龙玉佩，与宫中某位贵人所有之物契合。此人……当年似乎带着信物，往关中方向去了。”
关中？信物？半块雕龙玉佩？
这又是一个新的线索，一个可能在未来至关重要的伏笔！
“此事，烦劳先生秘密查访，务必谨慎！”我沉声道。
“属下明白！”杜如晦郑重应下。
他告退后，书房内只剩下我一人。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晃动的影子。我缓缓抬起左臂，看着那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淡金色泽、线条古朴威严的玉玺印记。
这一次，我看得格外仔细。那印记的轮廓，那繁复的纹路，那若有若无的威压……一切都与杜如晦展示的证据完美吻合。
“隋炀帝……嫡孙……”我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那凸起的纹路，触感温润如玉，却又带着历史的冰冷重量。
心中再无侥幸，只剩一片沉凝。
【累计拯救百姓：18435/？？？ → 20129/？？？】（数字悄然突破两万！）
视野中，系统界面自动浮现。那庞大的数字旁边，那个曾经模糊的淡金色龙形印记，此刻清晰无比！它不再是虚影，而是凝如实质，线条流畅，散发着淡淡的、却不容忽视的威严金光！印记的轮廓，甚至隐隐与我左臂上的胎记产生了某种共鸣般的微光！
龙潜于渊，其血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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